第13章

蔡二叔是做垂竿的能手，經他之手做出的垂竿，即便是再不懂得垂釣之人，在湖邊坐上兩三個時辰，隻要有魚兒動了餌，必定上鉤。

也正因蔡二叔製鉤精細，稱得上是宿河州數一數二的手藝人，每日迎來送往的客人絡繹不絕，想要求得一副稱手的垂竿，可得小花些銀子。

喬卿卿沒有銀子，所以隻能軟磨硬泡。

蔡二叔本來就對喬卿卿來店裏這件事感到夠稀奇的了，這會兒竟然求他賣副垂竿給她，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喬卿卿希望能通過給蔡二叔做事換套垂竿，可蔡二叔說什麼都不肯。

“叔，求您了，我什麼都能做。”喬卿卿跟著蔡二叔繞來繞去，就是不肯走。

“三姑娘，我這兒有什麼是你能做的？”蔡二叔放下手裏的東西，麵對麵對喬卿卿說：“您別把我這些竹枝弄斷，我就謝天謝地求神拜佛了，您這番好意，還是留著去抓賊吧，您若是想要垂竿，還請您拿銀子來買，屆時我必定雙手給您奉上。”

蔡二叔態度堅決，喬卿卿根本說服不了，嘴裏嘟囔著：“我這不是沒錢嗎？”

雖然江應淮會給她四兩銀子的貼補，可今日才十二，月末才能拿到銀子，她又給容姨誇下了海口說自己能掙銀子，總不能還回去要銀子吧？

可蔡二叔說什麼都不肯白把垂竿給她，喬卿卿也能理解，畢竟蔡二叔靠這門手藝吃飯，自己也不能破了買賣的規矩，所以垂頭喪氣地走出店門，一個人無精打采地走在街上。

“三姑娘！”

喬卿卿正走著，突然就被人叫住了，回頭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劉大姑娘。

“劉大姑娘，你怎麼在這兒？”喬卿卿收回頹疲，握住劉大姑娘的手好一陣寒暄。

“容姑說你來找蔡二叔了，我便來尋尋，看能否碰見你，不想還真有這緣分。”劉大姑娘垂眸一笑，從隨身的袋子裏拿出了一枚珠釵，遞到喬卿卿手上：“上月我家被盜，多虧了三姑娘幫忙抓住那賊人，這是我娘讓我拿來謝三姑娘的，你可一定要收下。”

“這怎麼好意思？”喬卿卿推著她的手，婉拒道：“你知我做事從不是為了這些的。”

她從不拿庶民百姓的銀子，要拿，就拿貪官汙吏的，這是她喬卿卿做事的原則。

“你若有心要謝我，便去買一方容姑繡的絹子，一方就夠了。別告訴容姑是我讓你去的，知道嗎？”

喬卿卿說什麼也不肯收，劉大姑娘隻能悻悻離開，跑去容姑那兒買絹子了。

可劉大姑娘送來的珠釵卻讓喬卿卿起了新的念頭，她取下自己發髻上唯一的一支珠釵，拿在手裏仔細地掂量著，攥起袖袂輕輕地擦拭著那顆泛著晶瑩的瑪瑙，咬著下唇把心一橫，攥著裙子跑進了蔡二叔的店裏。

“三姑娘，您怎麼又來了？”蔡二叔正在為客人挑選趁手的垂竿，見喬卿卿又來了，連那邊的貴客都顧不上了，趕緊過來，“我都說了，您沒銀子呀就拿不著垂竿。”

“我知道，”喬卿卿擺擺手，示意蔡二叔安心：“我不是來讓您為難的，隻不過這會兒我真是沒有銀子，我先把這個押給您，到月末了，我再來拿銀子贖，您看可好？”

喬卿卿說罷，便將自己手中一直緊緊攥著的珠釵遞給了蔡二叔，可蔡二叔為難的緊，怎麼也不肯收。

“依我看呐，您還是拿去當鋪當了銀子再來買吧。”蔡二叔婉拒著，給喬卿卿出著更好的主意。

可喬卿卿卻沒有這樣的打算。

“把這個珠釵抵押給您，是希望您知道我月末是一定會來付您銀子的，我知道您心善，所以才想著用珠釵來抵，我擔心若送去典當，那當鋪的劉掌櫃定不會愛惜。求您了，我月末一定拿銀子來。”

抵不過喬卿卿苦苦央求，蔡二叔答應了。

那珠釵一看就知價值不菲，典當行的老劉若是得了，定會當成寶貝似的給東家瞧瞧西家看看，從前就有過把人家典當的東西弄壞了的事兒，賠些銀子道句歉也就完了，想必喬卿卿也是擔心同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蔡二叔也便應下了，收好珠釵進了裏屋，然後讓她隨便挑一個垂竿拿走便可。

換得了垂竿，喬卿卿一路小跑奔去福東客棧，城中的人見三姑娘風風火火不像個姑娘家的樣子見慣了，也沒覺得今日三姑娘似乎分外高興。

喬卿卿把垂竿放到江應淮廂房的桌上，四顧環望，卻未見江應淮和裴乘的影子。跑到隔壁去，也不見蕭窈的身影。

這些人都去哪兒了？

喬卿卿一頭霧水，抱著垂竿朝客棧外走，做著能在宿河城中的街頭巷尾碰見他們的緣分美夢。

其實哪裏有那麼容易遇見呢？宿河州那麼大，她不過是依樣畫葫蘆，看看自己能否有劉大姑娘的氣運罷了。

喬卿卿在宿河州幾乎無人不知，所以這會兒上了街，遇上了東家朝她揮手示意，遇上了西家也向她點頭微笑示好，偶爾遇上小販送她一根糖葫蘆，大叔給她吹個糖人，她就在街上這麼晃著，不知不覺就晃到了喬府門前。

這裏以前，還是她的家。

喬卿卿看著那匾額上碩大的喬字，心裏不免一陣淒涼之意，靠在牆邊的青石磚上，手裏的糖葫蘆好像也變得苦澀起來。

不過她還沒把傷感發揮到極致，就有人擋住了她的視線，站在她跟前不遠處，硬生生把喬府的門擋的死死的。

那人背對著她，衣衫倒是齊整，看料子像是貴價貨，可惜已有些微微發皺，背影瞧著到像是沒見過的人。

喬卿卿稍稍走開了些，看見了他的側顏，果然這不是她認識的。

顧年雩站在麵攤前，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但卻沒有底氣去叫一碗麵來吃。

昨日他一時手快，把江應淮給的差餉都花幹淨了，若不是早就預付了一個月的客棧房錢，他今晚怕是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他在這兒蹲守了幾日，這麵攤的攤主竟還都不認識他，都沒說來吆喝幾句讓他去吃一碗，顧年雩失望至極，轉身準備回客棧去蹭些茶點，肩膀突然就被人拍了一下。

“你想吃麵嗎？我請你！”

喬卿卿衝顧年雩笑笑，把他拉到陳四的麵攤，“陳四，來碗麵，再來碗餛飩！”

“得嘞！”陳四見是喬卿卿來了，趕緊應下準備。

顧年雩被喬卿卿直接拉到了麵攤上坐著，還沒愣過神，隻是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著喬卿卿，心中倍感驚喜。

這還是他長這麼大以來，頭一次身上沒銀子，也是長這麼大以來，頭一次被一個姑娘家請吃一碗麵，顧年雩神色恍恍，看著喬卿卿和身邊人打招呼的喜笑顏開，心中漾起微微波瀾。

還是陳四習慣性地把麵碗扥在了桌上，發出的聲響把顧年雩的眼神給勾了回來。

他實在是太餓了，麵一到跟前，他就拿起筷子一頓風卷殘雲，周圍的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也沒將顧小公子看得臉紅吃不進去，畢竟這種時候，誰還會顧及麵子餓了肚子呢？

餛飩很快也煮好了，陳四把餛飩端上桌的時候，顧年一麵前的麵碗已經見了底，陳四頭一次見吃麵吃這麼快的人，走回去的時候還不忘回頭多看兩眼，更別說其他桌的人頻頻仰著腦袋朝這邊看了。

喬卿卿見他吃的狼吞虎咽，笑著幫他拍背順氣，然後把餛飩也端到了他的跟前，“陳四家的餛飩是宿河州一絕，我猜你才來這兒沒吃過，來試試。”

喬卿卿的話在她自己聽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可卻讓顧年雩起了警覺之意，拿著餛飩碗裏的湯匙，舀一個餛飩進嘴裏不是，放下湯匙也不是，左右為難。

“怎麼了？”喬卿卿見他遲遲不動嘴，問他：“你不喜歡吃餛飩？”

“並非......”顧年雩最終還是放下了湯匙，看向喬卿卿，警惕地問道：“你如何知曉我才來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