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年雩比江應淮和裴乘早到宿河三日,入住的正是福東客棧。
顧年雩這人心眼兒老實,可他卻一不考功名二不經商賈,成日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好同順京城的世家公子哥兒聽曲玩樂遊山玩水,實在是愁壞了顧老。
不過這次聽聞兒子是替江應淮辦事,顧華成十分欣慰,兒子臨走的時候還給他拿了二百兩銀子做路酬,說會在家等他立功凱旋。
可惜顧年雩小公子本就是愛玩兒的性格,這二百兩銀子在去宿河的路上就已經被他霍霍掉一多半了,還好顧華成不知道,否則定會從順京城趕來把這個不孝子狠狠打一頓。
如今顧年雩在福東客棧省吃儉用,就等江應淮來找他了。畢竟自家堂兄說了,除非寧淵侯爺來找他,否則他是不能主動去找人家的,所以隻能日盼夜盼,等著江侯爺能來幫他改善一下膳食。
顧年雩不知道江應淮住在福東客棧,可江應淮知道他在,住在一個客棧固然方便,可顧年雩這人行事魯莽,為了不被一直跟著他的喬盈盈發現,江應淮一直沒有和他見麵。
不過這會兒喬盈盈被喬卿卿氣走了,倒是個好時機。
顧年雩被裴乘請到江應淮的廂房時,激動得差點摔一跤,這會兒坐在江應淮對麵,也是說個不停。
顧家小公子的喋喋不休,江應淮和裴乘算是見識到了。
可他話多歸話多,說的卻全是有用的東西,這點還是令江應淮十分欣慰的。
“這幾日我每日都在宿河城中轉悠,打聽到不少事,”顧年雩喝了一口茶,同江應淮慢慢道來:“這宿河州的太守張啟,上任八年,倒也無功無過,長史喬儒禮四年前由張啟一手提拔,喬儒禮是張啟的妹婿,想必提拔之事必有此等貓膩。至於司馬陳維與幾人倒是並未沾親帶故,不過聽聞這陳維將要走馬鄴暘州上任太守去了,這空出來的司馬之位,聽聞已經屬意了孫家二公子孫攸。”
“孫家的家主孫遠霖是宿河州最大的富商,十六年前到宿河做生意後就留下了。聽聞當年是帶著與亡妻的兩個兒子一同到宿河來的,至於他的亡妻,沒人知道姓甚名誰,後來與喬家走得近,喬儒禮還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了他。他家大公子孫斂任鴻臚寺丞,而孫攸,娶了張啟的女兒。”
顧年雩三言兩語將這宿河州的官吏羅列了個遍,順帶還講了些家族謎辛,他本以為會得江應淮的讚賞,不想江應淮竟問了一句:“那喬儒禮的侄女呢?”
“您說三姑娘啊......她是喬儒禮兄長的女兒,喬家這一輩排老三,宿河州人盡皆知的三姑娘。喬家原本是世代經商的,這三姑娘的爹娘正是在一次做完買賣回城的時候遭到了山匪劫殺,扔下了三姑娘一個人。喬家有規矩,家產傳男不傳女,就算喬儒禮沒什麼本事,家產也還是隻能落到他手上。這三姑娘呢因為不喜歡家院裏的繁文縟節,所以就搬出去和她娘的陪嫁姑娘,也就是容姑住了。要說這三姑娘的娘親啊......”
“行了,姑娘家的事你倒打聽的細,”眼見著顧年雩都快把人家家底都給掀了,江應淮趕緊製止了他,喬卿卿這一段隻是他私心想要問的,他來宿河,辦的可是正事,“礫鐵呢?”
雖然小道消息沒能分享出去,但顧年雩也還是記得正事的,“四空山的礫鐵直供朝廷,歸兵部和工部管,每年工部會將預算的礫鐵量下達到宿河,再由宿河當任官員向礦夫下達指令,而為免礦夫私攜礫鐵,上下監管嚴明,如若發現私攜,賞罰極重。更何況,礫鐵是朝廷明令禁止市場流通的,就算有人不要命了敢賣,也無人敢買。”
“就算虞朝國度中無人敢賣敢買,可你怎知別國不會、不想呢?”江應淮手裏捏著茶盞,眼神狠厲。
顧年一老實沒心眼兒,這會兒見江應淮仿佛要殺人的模樣,趕緊湊過來問他:“侯爺,這是發生何事了?我隻聽哥哥說要我來宿河州打探官府和礫鐵的事,這礫鐵究竟怎麼了?”
“你哥哥可還有同你說別的?”
“沒了。”
“那便聽你哥哥的,”江應淮起身,拍了拍顧年雩的肩膀,“他既沒同你再多說,你也就別再多問,出去以後也別再多嘴,在外麵遇見我就當不認識,我若不來找你,你也別來找我。隻一件事,替我多盯著喬家,任何風吹草動,告訴裴乘。”
江應淮說完就拎起顧年雩的衣領子準備把他扔出去,可顧年雩這會兒死賴著不走,主要還是因為自己已經彈盡糧絕了。
“我替您盯著喬府,總不能餓著肚子盯啊......”顧年雩諂媚地笑著,不知怎麼,看到他這副模樣,江應淮腦海裏竟浮現出了喬卿卿的笑。
他趕緊讓自己清醒,鬆開顧年雩的衣領子,叫來了在屋外守著的裴乘。
“給他五兩銀子。”江應淮吩咐著裴乘。
裴乘聽命,立刻從錢袋子裏拿了銀子出來。
顧年雩的眼珠子都快落到裴乘手裏的錢袋子裏去了,接過銀子在手裏掂了掂,嘴裏嘟嘟囔囔的,“這也太少了。”
“那你問問裴乘,他一月多少銀子。”
江應淮象征性地讓顧年雩問,誰知他還真問了,裴乘隻能站直了身子,及不自在地說了句:“二兩。”
“那還真少......”顧年雩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五兩銀子,突然覺得這有五十兩那麼多。
“不是誰都像顧小公子一樣揮霍無度的,”江應淮見他還這麼磨蹭不想走,隻能搬出顧大人了:“聽聞顧小公子走時,顧大人給小公子拿了二百兩白銀,這會兒若是顧大人知道小公子為了五兩銀子斤斤計較,不知會作何感想。”
江應淮話還沒說完,顧年雩就像是一陣風似的溜走了,時辰快進正午,他這一溜煙兒的跑,倒還掀起一陣陣涼風,江應淮心裏倍感舒爽。
送走了顧年雩,裴乘警惕地關上了廂房的門,走到江應淮身邊,低聲問他:”侯爺,線索都斷了。”
裴乘雖然說著喪氣話,但這確實是他們當下正麵臨著的難事。
不過江應淮並沒有多擔心,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就是給他們的:“倒也不完全是。過幾日你和喬卿卿一起去礦山看看情況,既然上麵打不進去,那從下麵找,也未必沒有收獲。”
**
此時的喬卿卿還並不知道江應淮給自己安排了多麼艱巨的任務,正在家裏享用著容渙準備的豐盛午膳。·
容渙都已經四年沒見過蕭窈了,當年她和她爹娘一起去順京城的時候還隻是一個豆蔻少女,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第一眼見到的時候還真沒認出來,直到蕭窈自報家門,她才想起這個從前最喜歡和喬卿卿一起搗蛋的蕭姑娘。
秉著這份沒認出來的歉意,容渙準備了一大桌子菜,都是她記憶中蕭窈愛吃的。
雖然是托了蕭窈的福,喬卿卿才難得一次吃得這麼好,但喬卿卿一點也不介意,仿佛餓了五天似的,瘋狂地吸入飯菜。
“你慢點兒......”容渙見她那著急樣,怕她噎著,趕緊給她倒了杯水,“你慢點兒吃,沒人和你搶。”
“不是啊容姨,我要是再不快些,蔡二叔家就要關門了。”喬卿卿喝了口水,繼續沒有姑娘樣的大口扒著飯。
她從小吃飯睡覺走路說話就沒個女孩子樣,容渙拿她沒辦法,隻求她能夠找到一戶能忍受她這些一點也不適合做一個賢良妻子的壞習慣就好。大不了她多貼點嫁妝。
“蔡二叔?蔡二叔家是賣垂竿垂竿的,你去找蔡二叔做什麼?”容渙還記得,去年喬卿卿他們幾個追小賊的時候不小心把蔡二叔的攤子給掀了,她都是去賠過錢又說過好話才讓蔡二叔消了氣,蔡二叔這人脾氣火爆又愛斤斤計較,她可不希望喬卿卿再去惹他。
“小侯爺說想要垂竿去垂釣,人家既然答應了我的條件,我也得替他辦事啊!”麵對容渙,喬卿卿從來不會撒謊。
一聽說是和順京城來的那位爺有關,容渙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去,看著喬卿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侯爺要垂釣,你為何一定要去找蔡二叔買?城中又不是隻有蔡二叔一家在賣。”
“蔡二叔家的垂竿做得好嘛......”正因為做得好,所以蔡二叔的店每日都隻做到午時末刻為止。
喬卿卿吃幹淨了飯,拿起絹子擦了兩下嘴,讓兩人慢慢用膳後就跑了,蕭窈想跟著她去都來不及。
而同樣被喬卿卿扔下的容渙,臉色十分不好看。
“蕭姑娘,你可知那位寧淵侯爺來宿河究竟是為了何事?”容渙食不下咽,問著蕭窈。
“這具體的我也不知,”蕭窈放下手中碗筷,和容渙解釋道:“容姨,我隻是借著師兄要來宿河州,想見卿卿所以跟著來的,其他的我一概都不知。”
“那你可否替我勸勸卿卿,讓她打消去順京城的念頭。”容渙微皺著眉,哀求著蕭窈。
“這......”蕭窈有些為難,畢竟私心來講,她是希望喬卿卿能和她一起去順京城的,可是麵對容渙,她也隻能說,“我盡力,但最後如何,我們還是得尊重她自己的意願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