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姑娘!不得對侯爺無禮!”
裴乘準備衝上前,可卻被江應淮抬手攔住了。
“喬姑娘想要何解釋?”江應淮的臉色和言語和天邊的月亮一樣清冷,埋在光影暗處的嘴角微微上揚,“喬姑娘莫不是忘了,方才是喬姑娘主動拒絕我的。”
話雖如此,可喬卿卿隻不過是想要拒絕喬儒禮為自己的安排。
“江侯爺莫不是也忘了,更早以前我答應了你,你也答應了我事成後會帶我去順京城。”喬卿卿據理力爭,這種差事交給誰她都無所謂,她就是不服氣那人是喬盈盈。
“本侯沒忘,可本侯以為是喬姑娘忘了。”
喬卿卿又氣又惱,可又自知鬥不過他,隻好轉移目標。
“窈窈,你什麼時候封了縣主?你寄來的書信裏怎從未提及過此事?”
“這都是兩年前的事了,”蕭窈甩開江應淮,和喬卿卿站到一起去,問她:“你可知兩年前,前平威將軍司馬曆行刺陛下之事?”
“這事兒傳遍了,我自有耳聞。”喬卿卿回想著從說書人嘴裏聽過的順京軼事,這件舉國轟動的案子令她印象深刻:“當年的文書事件,卓家被滿門抄斬,卓夫人司馬氏的母族也受了連坐之罪。”
喬卿卿說的沒錯,可這件事自然不止這麼簡單:“司馬曆是司馬夫人的長兄,當年逃過一劫,沒想到竟動了弑君的念頭,率舊部埋伏在了陛下禮佛回宮的必經之路上。”
“我和師兄提前察覺出了異樣,用一招調虎離山計將司馬曆捉拿,隻是沒想到他剛烈的很,刺殺不成當場自刎而亡......”
嘉天七年六月,江南洪災泛濫,帝前往國安寺為蒼生百姓祈福,返途遇刺,主謀為前平威將軍司馬曆及其餘部。事敗,司馬曆自刎而亡,其餘部皆被驍金衛當場斬殺,血流遍地。
帝震怒,命人將司馬曆屍骨扔入萬丈懸崖,叫他曝屍山林,而當初任太仆少卿的江應淮和京兆尹之女蕭窈因救駕有功,帝特封江應淮為寧淵侯,食邑五百戶,賞良田五百頃,封蕭窈為成襄縣主,食邑百戶,賞良田百頃。
封賞的另一麵總是伴隨著血的代價,一想到卓家和司馬家百餘口無辜之人命喪黃泉,蕭窈有些唏噓。
可喬卿卿卻更關心另一件事。
“他不是思雍侯的兒子嗎?”她指著江應淮,問蕭窈。
“是啊,怎麼了?”
“他不該承襲思雍侯的爵位嗎?”
“你連這些都知道?”
“話本子裏講過,若思雍侯百年後,爵位會由嫡子江謖文公子承襲......”喬卿卿聽過看過不少話本,對順京城的人和事了解不少,可這也讓喬卿卿心中一緊,“難道說思雍侯爺已經......”
“想什麼呢!”蕭窈打斷喬卿卿的胡亂猜想,解釋道:“思雍侯爺健在,也正因如此,這便成了虞朝開國以來頭一次一府二侯的事兒,足見陛下對師兄的重視。”蕭窈看向江應淮,她的這位師兄年輕有為,是虞朝百年來不可多得的人才。
喬卿卿這才恍然大悟,想了起來,那次她聽說書人講思雍侯的事跡,不過隻聽了一半就被阿皮拉走了,到現在也隻知江應淮是思雍侯的次子,完全不知他被封了侯,與自己的父親平起平坐。
喬卿卿看向江應淮的眼裏,頓時多了幾分敬佩起來。
隻是江應淮看著蕭窈,陷在暗處的眼神卻深不可測。
蕭窈隻知道皇帝因為他們救駕有功而封爵賞賜,她不知道的是,皇帝本隻想他們封賞萬兩黃金,卻因宮裏傅惠妃的一句話,便改了主意。
這傅惠妃可是宮裏的寵妃,說起來與蕭窈到有那麼一些關係。
蕭窈的舅母鄭氏乃明國公的女兒,而傅惠妃的母親與明國公是親兄妹,算起來,蕭窈得稱傅惠妃一聲姨母。
傅惠妃重視娘家親戚,可這對於江應淮來說並非好事。
虞朝開國以來便定下規矩,但凡有功封爵的朝官,參政卻不可再攝政,雖是人人敬仰的公侯,在朝堂上卻因沒有官位而無立足之地。
這是尋常朝官夢寐以求的閑散尊貴生活,可對於心懷抱負的江應淮來說,封侯就是一道枷鎖,生生將他困在窄小的牢籠裏,叫他無法大展拳腳。
原本的太仆少卿的位置拱手讓人,江應淮如今閑散在府,若非皇帝將此次前往宿河暗查的任務交給信任的他,他真要成一個廢人了。
這一切在蕭窈眼裏,是皇帝對他的重視,但在江應淮眼裏,卻生生剝奪了他實現抱負證明自己的機會。
“喬姑娘,本侯說過的話一向一言九鼎,”江應淮拒絕回憶往事,打斷了蕭窈的舊事重提,對喬卿卿道:“若喬姑娘能助本侯一臂之力,本侯自然會履行承諾。”
仗著蕭窈在這兒,喬卿卿壯著膽子不屑地嗤了一聲,“侯爺不都選定我堂姐了嗎?我可不是喜歡同人搶功勞的人。”
“可說到底,是喬姑娘先拒絕我的。”月影暗處,江應淮的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目光如炬,仔細地觀察著喬卿卿的神色變化。
江應淮又把問題繞回了喬卿卿自己身上,喬卿卿百口莫辯,隻能說實話來給自己掙幾分薄麵:“我那不是為了給自己掙些麵子嗎?要是什麼事兒都是叔父讓我去做我就得做,喬盈盈定會更瞧不起我。”
她又不是寺裏的尼姑,怎麼可能會對堂姐的冷眼相對和輕言嘲語真的毫無知覺?就算毫不在意,喬盈盈那樣對她,她也不想讓喬盈盈痛快,還是想要壓過她一籌。
沒想到,江應淮竟然當眾讓她下不來台。
蕭窈知道那兩姐妹做的事有多過分,也幫著喬卿卿說話:“師兄,那兩姐妹在喬家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卿卿打小就被她們瞧不起被她們欺負,如今想要揚眉吐氣也無可厚非。”
“本侯從未覺得想要一飛衝天揚眉吐氣是件壞事,”江應淮看著喬卿卿,也看著護著她的蕭窈,輕聲道:“若想一雪前恥,便做些讓人刮目相看望塵莫及的事出來,總比動小心思好得多。”
夜已經很深了,不寬的巷道裏,喬卿卿抬頭對上江應淮的眼時,仿佛看見了月光。
江應淮說時辰不早了,便帶著蕭窈朝客棧方向走去,喬卿卿回家的方向也在那邊,可她卻一直隻是跟在他們後麵,默不作聲。
直到幾人到了客棧門前準備進去,喬卿卿這才出言,叫住了江應淮:“侯爺留步!”
“喬姑娘還有何事?”
喬卿卿垂著頭,手裏捏著袖口,躑躅猶豫,半晌才抬起頭開了口:“侯爺的話我聽進心裏了,日後,隻要侯爺在宿河州一日用得上我喬卿卿的地方,我定會鞠躬盡瘁,絕無怨言。”
江應淮點點頭,目送喬卿卿笑著離開後才轉身,等到上了樓,卻被蕭窈給攔在了屋門前:“師兄,其實你早就料到卿卿隻不過是逞一時之強,為何要讓她當眾下不來台?”
客棧裏很靜,江應淮帶著蕭窈進了屋,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的藏汙納垢的黑暗,聲音也格外淡漠:“此番我微服入宿河,不過兩個時辰就被喬儒禮邀到了府上去,順京城中必定有人通風報信,讓他們有所防備。明麵上把我邀到府中作客結交,實則就是為了探我的口風,掌握我的行蹤,我倒不如就順了他的意。”
若隻當他是出遊,大可不必如此慌忙,今日如此大的陣仗,其中必有蹊蹺。
江應淮此行目的,蕭窈都不大清楚,她隻知曉茲事體大,旁的一概不知。
此番跟隨,隻是為了回宿河與多年好友見上一麵,江應淮說需要一位了解宿河州又信得過的人幫他的忙,她也立即想到的是喬卿卿。
隻是沒想到,還會鬧出這麼多事來。
“可這和卿卿有什麼關係?”蕭窈不大明白江應淮的說的話,她隻是為江應淮讓當眾讓喬卿卿下不了台打包不平:“師兄,我是真心幫忙,把卿卿引薦給你,你若覺得她不妥,早先就不該答應。”
麵朝盛夏夜裏的清風拂過,江應淮手裏捏著扇子,一下一下地敲打著窗欞,雙眼微眯,“知你引薦的人絕不會差,喬卿卿大有用處,沒必要讓她不情不願地去做喬儒禮的眼線。至於喬盈盈,喬儒禮費盡心思想要在我身邊安插個自己人,我倒不如順了他的意。喬盈盈不是想替我辦事嗎?我倒是有不少事要她去辦。”
蕭窈雖然依舊不太懂,但她相信自己師兄的心中有數,點頭不再計較,正準備回自己的廂房,就被江應淮叫住了:“既然我對喬儒禮說是陪你探友,那你和喬卿卿能有多親近便多親近,多找些事做拖延時間,別讓他們起疑。”
“放心,”蕭窈拍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道:“別的我不會,和自己姐妹遊山玩水還能不會嗎?在宿河州能做的事多了去了,就是一年半載也玩兒不夠。”
“也別太久了,”江應淮打住蕭窈的美好憧憬,提醒著她:“我還有事要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