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轉過身剛露出側顏,喬卿卿見到恨不得立刻轉身就走。
這不是他們在宿河州外攔的貪官嗎?為什麼蕭窈會叫他師兄?他們認識?所以這是把她認出來所以讓蕭窈抓人來請罪了?
喬卿卿往後踉蹌了半步,下意識地摸了摸被自己藏在腰封裏的冊子。
她可真是......掉進虎穴了。
江應淮看著喬卿卿,沒說話,可就算他背對的窗外陽光叫人看不出神色,喬卿卿依舊覺得他盯著自己的眼神比烈陽還灼人,像是要把自己串起來烤熟似的。
“窈窈......”喬卿卿欺軟怕硬,難得膽怯,拉著蕭窈的手臂往她身後躲,低聲在她耳邊道:“我突然想起今日叔父讓我早些回府,我就先走了。”
喬卿卿打退堂鼓,蕭窈是說什麼也不肯讓她走的,趕緊拉住她:“你什麼時候這麼聽你叔父的話了?真是有要事請你幫忙,耽誤不了你多少時辰。”
喬卿卿這回是真不知道該找何借口離開了,她隻覺得江應淮一直盯著她,好像要吃人似的。
“喬姑娘,”他終於開口,在窗外餘暉的映襯中,言語如風:“聽蕭窈說,喬姑娘對宿河州的人情很是熟悉,江某此番入宿河,日後還得仰仗喬姑娘照拂。”
“江公子哪裏的話?我......我不過是一小小女子,哪裏幫得上江公子?更別提照拂了。”喬卿卿不肯被戴高帽,趕緊自降本事,企圖遠離是非。
“喬姑娘謙遜,江某相信蕭窈不會選錯人,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江應淮慢慢走近,眼神平淡卻有神,眉目清雋,鼻梁高挺,一步一抬手,手未握劍,隻執扇輕搖,玉樹臨風,翩翩公子。
喬卿卿有些慌了,害怕露出破綻,躲在蕭窈身後,沒有任何底氣的反問:“我都不知你是誰,為何幫你?”
“在下江應淮。”
“江應淮?你是思雍侯次子......江謖文江公子?”
“喬姑娘知道江某?”
“有所耳聞罷了,”喬卿卿沒有了方才的膽怯,如今也能照常言語:“思雍侯江老的赫赫大名,就連宿河州這樣的偏遠之地亦能傳遍,思雍侯府的事,說書人自然不會落下。”
喬卿卿說這話的時候,蕭窈的臉色有些微變,但很快恢複,一直看著喬卿卿的江應淮未能察覺。
“既然喬姑娘知曉江某,想必定會答應江某的請求。”江應淮順勢而為。
知道了江應淮身份的喬卿卿,看著江應淮思索了片刻,而後出言問他:“若事成,我可有何獎賞?”
“喬姑娘想要何獎賞?黃金白銀,還是封土加爵?”江應淮饒有興趣地看著喬卿卿,事還未做就公然討賞,這事兒還是江應淮頭一次遇到,便有心要逗她。
可喬卿卿卻說這些她都不要,她看起來似乎有些猶豫該不該說出口,連蕭窈都回過頭去看她,等她的回答。
半晌,迎著窗外的餘暉,喬卿卿看向江應淮,神色堅定,言語誠懇:“我想去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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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應淮答應了。
除了屆時會帶她回順京城外,他還允她在替他辦事的這段時日,會每月給她四兩銀子的貼補。
然而他並未在這時候就安排喬卿卿去做些什麼,甚至連宿河州裏官家商家之間的暗通款曲都沒有打聽,隻是讓她不能將此事告知第四人。
蕭窈送她出來的時候,喬卿卿倒有向她打聽,可蕭窈隻說這位師兄做事一向有自己的風派,旁人插不進去手,若有心要幫忙,隻管照著他的吩咐去做便是,切莫多問。
喬卿卿謹遵蕭窈的囑咐,既然這位爺答應了她事情辦妥會帶她去順京城,那她隻管照著他的吩咐做事,旁的一概不管便是,和蕭窈寒暄了兩句後,便和她道了別。
喬卿卿說叔父讓她早些回府的事是真的,但蕭窈說得對,她沒那麼聽叔父的話,更何況叔父也就那麼一說,才不會管她究竟何時回府,所以在去喬府前,她先去了趟城西。
不大的屋裏,容渙正坐在窗邊的床榻上,仰仗天光繡絹子。
喬卿卿躡手躡腳走進去,從容渙的身後嚇的她直捂心口。
“你這丫頭,成日沒個正形的!”容渙放下手中的繡繃,嘴上指責著喬卿卿的頑皮,卻還是給她倒了杯溫熱的茶水,拿出絹子幫她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
“可不管我有沒個正形,容姨不都是最疼我的嗎?”喬卿卿撒著嬌,跑到容渙身後跪坐著,替她捏著肩膀,說著好話:“我的容姨,是世間最美最嬌豔的人兒......”
“行了,這些個詞兒,還是別用在我身上的好。”容渙拍拍她的手,打斷她的話,轉過身去和她麵對麵坐著,聲音輕柔但卻字字嚴肅,“昨日長史著人來傳,說讓你早些回去,你怎麼還來這兒?”
“這是我家,我為何不能來這兒?”喬卿卿反問,起身越過容渙,拿了桌上一個梨大口啃了起來。
“卿卿啊,你姓喬......”容渙苦口婆心,希望喬卿卿能夠認識到自己的身份:“那喬家主位上如今坐著的雖是你的叔父,可你到底是喬家的姑娘。”
“我知道,”喬卿卿嘴裏嚼著梨,說話雖然含糊不清,但滿臉衝著容渙而來的笑意足以表露她的真心:“可容姨是我最親近的人,我是容姨的姑娘。”
喬家三姑娘喬卿卿,是宿河州長史喬儒禮大哥喬仁禮的女兒。
喬家世代經商,為人勤勉誠懇,可七年前,喬仁禮攜妻宋氏在行商途中被山匪劫財害命,夫妻雙雙命喪黃泉,留下了孤女喬卿卿。
當初容渙是宋氏的陪嫁姑娘,因為要留下來看護三姑娘沒跟著商隊,也就留下一命,自那時起,受過宋氏大恩的容渙便發誓會護三姑娘周全。
可沒過多久,喬儒禮卻以清退府中閑雜姑娘小廝為由,給了容渙一筆銀子,將她遣出了喬府。
那時候的喬卿卿雖然隻有十歲,可誰對自己好她心裏清楚得跟明鏡似的,便隨容渙一道離開了喬府,住進了城西街尾巷深處的一個小院裏。
喬家三姑娘從此便成了市井丫頭,和容姑相依為命,就這麼過了七年。
往事不必再提,苦難隻當甘前之苦,苦盡甘來,容渙相信甘甜的好日子會很快就會來。
在容渙的驅趕之下,喬卿卿啃完梨就被趕去了喬家。
喬卿卿實在想不到叔父叫自己回府是為了什麼,這個時日,總不該是為了祭祖,喬家何時又多了件需要所有人都在場的事兒了?
她心裏想著這事兒的荒誕,也就不緊不慢地朝喬府走去,和東家大嬸打打招呼,和西家小哥兒踢踢毽子,把這平日裏不足一刻的時辰,硬生生地拖到了三刻。
管家已經候在府門前有些時候了,喬卿卿遠遠望見喬管家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往日自己都是由小廝從側門引入府中的,何曾受過管家親自在府門迎接的待遇?
直覺告訴喬卿卿,這事兒不簡單。
“三姑娘您可算來了,”管家見到喬卿卿,趕緊迎了上來,和她講著府裏的情況:“府上來了貴客,大人希望您能好生款待。”
“我?”喬卿卿不敢相信,在得到管家的肯定是她而不是她那些堂姐妹後,心裏開始不安起來。
不安是不敢相信要款待貴客的是自己,是不知道將要麵對的貴客是何等人物的擔憂。
管家還讓姑娘拿了件衣裳來,說是喬儒禮準備的,希望喬卿卿能盡快換上。
是雲錦的料子,蘇繡的手藝,水藍色的料子摸上去真像是在觸碰流水一般柔滑,袖口星星點點繡著數十隻銀色蝴蝶,一動一靜間,那些蝶仿佛活了起來,圍著喬卿卿翩遷起舞。
喬卿卿的樣貌若是打扮起來,連春宴閣的花魁都敵不過。
她本就生的水靈,相貌完全擇了父母的長處,柳葉眉,靈鹿眼,高挺鼻梁小巧的肉鼻,一張嘴稍稍勾起一抹弧度,便能掀起一陣軒然巨浪,引得人垂目流連。
而這,也是喬儒禮想要的,今日府中貴客,非喬卿卿接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