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話,原本一直未曾做聲的長公主陡然抬頭,卻隻能瞧見容煜冷漠堅毅的側臉。
王喜笑道。“沈氏自然是在她該在的地方。”
一語雙關,容煜也不知這是王喜的意思,還是那位的意思。
但王喜既然如此說了,容煜自是知曉從他嘴裏也套不出什麼話來了。
容煜麵色如常的同長公主行了禮,仿若手中握著的聖旨於他沒有半分影響一般無二。
回到書房內,容煜的臉色陡然慘白,身形微晃中險些撞翻一旁柳木書架,他蜷縮在椅子中,心口陣陣抽痛,讓他額角冒汗。
“王爺,您的心疾又犯了?”
容煜十四歲率軍平叛,經曆過大大小小戰役無數,身上的刀痕劍傷少說也有十幾道,韓內官是打小跟在他身邊伺候的。
當年平定豐城叛亂時,年僅十四歲的王爺被人從背後偷襲,險些一命嗚呼,韓內官也未瞧過容煜這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可是自從王妃與誠王逃婚,而後誠王墜崖後,王爺經常夜半驚醒,說些不明不白的話,夢醒後一概記不清楚不說,還染上了這不明不白的心疾。
尋過幾位大夫來瞧過,也都說王爺身強體健,並無異樣,韓內官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待到疼痛平息過去,容煜靠在雕花長椅上,目光陰沉。“到底怎麼回事?”
韓內官便將打聽來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容煜捏著桌案的五指猛的緊縮,眸底暗色翻湧。“她一日不給本王找麻煩,便渾身不痛快?”
沈蓁什麼性子,容煜一清二楚,沈蓁為何忍受他諸般刁難也要進宮,恐怕多數是為了他的那個好弟弟。
容煜說不上自己心口翻湧的是什麼情緒。
容煜以袖掩麵,許久後,方才聽到他冷冽的聲音。“查。”
韓內官眸光溢出訝然,這些日子裏頭容煜是如何對沈蓁的,他瞧在眼底,他原以為此次沈蓁大難臨頭了,王爺此番舉措又是作何打算?
昏沉陰暗的地牢僅點了一盞微暗的燭火。
沈蓁被兩名侍衛駕著像抹布一般被隨意丟進地牢,她勉力睜開眼來,便對上角落裏頭靠坐著的人打量的視線。
沈蓁甚至沒能辨別清楚那人到底是男是女,就暈了過去。
混混沌沌之間,沈蓁被人拍醒了。
“你身上受了這麼重的傷,還在發熱,不會是快死了吧?”是個稚嫩的少女音色,聽來興許同她的年紀差不多大,沈蓁竟還有心思想這個。
沈蓁張了張嘴,想要回應兩句,可身心上的疲憊,讓她隻覺得精疲力盡,恨不得就這般睡過去便罷了。
那少女仿若是知曉了沈蓁的想法似得,時不時拍打拍打沈蓁的麵龐,像是生怕沈蓁一口氣沒提上去直接昏死過去。
嘴裏念念有詞的同她說著話。
“你可不能就這麼死了,我還沒見過死人呢。你別嚇我....”
許是在這地牢裏頭關的久了,無人同她說話,那少女嘰嘰喳喳的在沈蓁的耳畔絮絮叨叨。
沈蓁時醒時睡,也不知曉自己暈暈沉沉的睡了幾日。
期間她受到了那人的細心照顧,待到她完全清醒過來時,對上的便是一雙烏黑發亮的眸子。
“你醒啦。”謝卿芙眨了眨眼,順手將手中豁了口的碗湊到沈蓁的嘴邊。
“好在你熬過來了,你這幾日老是高燒不退,可嚇著我了。”
謝卿芙身上穿著淺藍色的宮裝染上了霧蒙蒙的灰色,渾身上下除了一張小臉拾掇的幹淨外,瞧來十分的狼狽。
不過沈蓁現在同她百十步笑百步,甚至還遠遠不如。
“我怎的在宮裏不曾見過你?”謝卿芙許是一個人在這昏暗的地牢裏關的怕了,又開始念叨。
“你這到底是犯了什麼錯,才被打成這樣?”謝卿芙望向沈蓁臉上狹長的傷口,也不知是腦補了些什麼。
連帶著瞧著沈蓁的眼神古古怪怪的。
“多謝。”沈蓁現下自身難保,除了這單薄的兩個字,倒也不知該如何報答她。
“日後若是有機會,我必會報答你的。”
謝卿芙卻搖了搖頭。“我倒也未做什麼,都是你自己熬過來的,你背上的傷上了藥倒是無礙,你臉上就。”
雖說沈蓁因著傷痛折磨下顯得麵黃肌瘦,可到底精致的五官擺在哪,這樣一張臉毀了可真是可惜了。
謝卿芙自認說錯了話,可觀察下來沈蓁卻沒有什麼異樣,方才鬆了一口氣。
“我昏睡了幾日?”沈蓁勉力撐著身子爬起來,身上因為長期高熱,有些疲軟無力。
“七日了。”
“已經七日了嗎?”沈蓁望著不住跳躍的燭火,有些發怔。
謝卿芙卻明顯是誤會了。“你進來第二天倒是有人來送過一次藥,這幾日卻是不見人來了。”
“你隻要不是犯了什麼大錯,隻要家人幫你在外活絡一番,終有一日能出去的,不像是我自小孤苦無依…”
謝卿芙提及這個眸底就浮出幾分暗色。
原本入宮三載,隻要安安穩穩的在宮內呆到二十五歲便可出宮,可卻也不知怎的,儲秀宮的王昭儀犯了什麼事。
一夜之間所有的宮人都下了獄,在外殿伺候的謝卿芙,都被仔仔細細檢查過了幾次,又審問了好幾次,最後同她一並入了牢的宮人死的死,有家人活絡的都出了去。
最後竟然隻剩下她一個人心驚膽戰的呆在地牢裏,無人問津。
“家人?”沈蓁卻是突然嗤笑一聲,她的家人早在十年前就沒了,她哪還有家人呢?
瞧出沈蓁的神色不對,神色厭厭的謝卿芙強打了幾分精神。“莫要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我叫謝卿芙,是兗州人士,家中除了養母之外,還有幼弟,你呢?”
沈蓁覺得唇瓣幹澀,她張了張嘴。“沈蓁,青州人士,家中隻剩我一人了。”
“你、你是青州人啊?”謝卿芙訝然。“我雖足不出戶,卻也知曉青州之變,你的家人,莫不是也因那場變故受了牽連....”
沈蓁陡然沉默下去,謝卿芙隻道是牽扯了沈蓁的傷心事,麵上不免浮出幾分尷尬來,想要說些什麼舒緩一下的時候。
卻在這個空檔,伴隨著嘩啦的開鎖聲,獄卒冷漠的眼神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沈蓁,跟我出來。”
“這麼快?”對上謝卿芙豔羨疑惑的眼神,沈蓁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謝謝你這段時日的照顧。”沈蓁拖著沉重的步子,跟在獄卒身後。
“沈蓁,你莫忘了你之前的話呀。”沈蓁就算不回頭,也能感覺出自己身後謝卿芙那滿是希冀的眼神。
沈蓁明白謝卿芙在希冀什麼,隻是她現下自身難保,又哪來的能力將她救出去?
她牽了牽唇角,卻什麼都沒說。
正如沈蓁所猜測般,獄卒領著她往著地牢深處去了。
“進去。”沈蓁拖著沉重的鐐銬,防不及被人從後頭推了一把,瞬間便撲倒在地。
伴隨著鐐銬沉悶的撞擊聲,閉目養神的長公主終是緩緩睜開了眼。
便是在這汙穢不堪的地牢,長公主也擺足了架勢,身上殷紅的長袍像是染了血似得,晃得沈蓁頭暈。
“殿下,罪婦沈氏到了。”
罪婦?沈蓁嘲諷的扯了扯嘴角。
“瞧來你現下的氣色倒是不錯。”長公主上上下下打量了沈蓁一番。“一回生二回熟,這牢獄之災於你而言倒是成了家常便飯?”
“長公主殿下今日來,便隻是為了奚落我的?”
“沒規矩的東西。”連嬤嬤目光一厲,伸手便是重重的一個巴掌,打的沈蓁偏過頭去。
“殿下叫你回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