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黃皮子的幻境後,我也不知怎的,戰鬥力驟然上漲,把劉胖子打得不輕,他坐在地上緩了緩,才肯站起來,看到那矮個老頭後一陣驚喜,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九爺。”
被喚作九爺的老頭眯著眼睛細細打量著我倆,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半晌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走上前伸出他那幹癟得如同枯柴的手,捏了捏劉胖子圓潤的臉蛋。
“你是劉老三家的小胖?”
原來他們是相識的,我大概猜出來這老頭就是劉胖子跟我說的,他爺爺的好友了吧,方才見他一番神操作讓我們擺脫黃皮子的幻境,想來確實很有一套。就是惡心了點,我用袖子抹了抹臉上的血。
劉胖子的顴骨上蹭破了一大塊皮,那老頭這麼一捏,便疼得齜牙咧嘴,“那可不就我嘛,九爺您輕點,我可還指望著靠這張俊臉討媳婦呢。”
我不由在心裏一陣鄙夷,要是能靠臉泡妹子,現在估計他娃都會滿地跑了。說來他也是個癡情種,鎮上柳阿滿家的女兒柳絮,長得那叫一個水靈,打從穿開襠褲那會就總是跟在人家屁。股後麵跑,說長大也娶人姑娘做老婆。可前幾年阿滿家生意做大,搬到城裏去住了,劉胖子也屁顛屁顛地湊上去,我估計現在是碰一鼻子灰回來。
我沒敢問,怕他跟我急。我們回到穿入叢林前的那條山路,幸好劉胖子的越野車還完好無損的停在原地。有九爺在一旁指路,我們很快看到一個小村子,由於夜色已深,隻有零星的兩三戶人家還亮著微弱的燈光。我看到劉胖子滿臉的尷尬,詢問後才知,我們在山裏繞不出來,壓根就沒有什麼鬼打牆,而是這家夥根本就是不認識路。
進村的時候,我險些被狗咬了,一條渾身漆黑的大黑狗,惡狠狠地露出泛黃的獠牙,一直朝我吠個不停。九爺將那條黑狗喝走,我們才安然無恙地走進了一間瓦房。
劉胖子居然隨身攜帶一麵小鏡子,朝臉上塗的紅藥水,就像抹了一層厚厚的腮紅,太滑稽了,九爺給我的那碗兔肉湯,我一口噴了出來。
“哈哈哈哈......”
劉胖子白了我一眼,“笑什麼,等我臉上的傷好了,又是一枚帥得掉渣的帥哥。”一邊擦藥一邊嗷地一聲叫出來,嘴裏碎碎念道:“打人不打臉,要不是胖哥讓著你,你能好模好樣坐在這?”
我無奈地搖搖頭,這家夥一身肥膘真是白長了,居然連我都打不過。
九爺問我們為啥大半夜出現在那片樹林裏,我將打鑿小牌坊的前因後果跟他複述了一遍,他聽後表情很複雜,久久不搭腔。然後我看到他從破舊的口袋裏拿出一條煙草,撕了報紙的一角,將煙草卷起來,塞在煙鬥上,在身上左摸右翻沒找到火,我遞過去一隻打火機幫他點燃煙草。他咂吧了一口,才歎了口氣。
“陸陽秋還是回來了。”
“九爺,您看,有什麼法子可以對付他?”
“老咯,半截身子已經埋入黃土,而他依舊是弱冠之年的模樣,不生不滅。”
這老頭該不會是在跟我擺譜吧,他剛收拾完黃皮子,而且陸陽秋見到他拔腿就跑,前前後後也就幾個鐘頭的事情,現在卻說老了,不是對手?我此刻心裏很是煩悶,本以為抓住了救命稻草,還沒來得及欣喜就斷了。想想也是,跟我非親非故的,人家憑什麼幫我?我想著人到了耄耋之年,金錢這東西早就不在乎了吧,我該拿什麼說服九爺幫我?
沒等我開腔,劉胖子就搶先說道:“我說九爺啊,我這兄弟爹娘去得早,打小沒人疼沒人愛,幸虧命硬活到現在,您要不拉一把,他還不如現在一頭撞死,省得日後被那怪物生吞活剝了,死得難看。”
等等,我沒有打算以死相逼啊,劉胖子這人嘴上也沒個把門的,什麼話都敢說。
九爺吐出一圈煙霧,若有所思,“你說自己是接了一單鑿牌坊的活才攤上這事?”
我點頭道:”是,我也沒想到找我打鑿牌坊的竟是已經死掉的人。“
怪我經不住金錢的誘惑,現在腸子都快悔青了。
“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沈文的墓碑石匠,他要還活著,如今也年過古稀了吧。”
沈文?墓碑石匠?年過古稀?說得可不就是我的爺爺?我激動地站了起來,結結巴巴的,話都說不利索了,“沈......沈文,我爺爺。”
九爺看上去比我還激動,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裏滿是驚訝,“你是沈文的孫子?他現在在哪?”
這話戳到了我痛處,不知老爺子在陰曹地府過得舒不舒坦,改明兒回去就給他燒點紙錢過去。
“我爺爺一個多月前就已經過世了。”
九爺沉默良久後,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都是報應啊。”
都是報應?我不懂這話什麼意思,追問後才得知,原來五十多年前,劉老三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一張藏寶圖,回來興衝衝地跟大家夥說隻要找到地圖上的那個地方,就幾輩子吃喝不愁了。於是在他的鼓動下,村裏的年輕人悄悄組織了尋寶隊,包括九爺在內,一共有九個人。他們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翻山越嶺,終於找到了寶藏的入口。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那入口竟在地底下,隊裏有個倒過鬥的,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座古墓,但大門已經被封死了,鑿不動、炸不開,石材密度極其大,門口立著那兩尊石獅子都被摸禿了也沒見什麼機關、暗扣。
正當大家束手無策時,隊裏有個能識文斷字的,從藏寶圖中讀出,要想打開古墓大門,就必須要有鑰匙。而墓室裏凶險非常,需要八字純陰的男人的血,將骨生花澆灌盛開,帶進墓內方可保安然無恙,但一定要在骨生花凋謝之前出去,否則活人的生氣將引來墓裏的怪物,到那時就是九死一生了。
古墓的鑰匙,藏寶圖上就有圖樣,看起來就是墓碑,巴掌大。而我爺爺那時候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夜仙班,手藝是一等一的好,所以打鑿古墓鑰匙的活自然落到了他頭上。
至於要找那八字純陰的男人可謂萬裏挑一,後來有人透露了陸陽秋的生辰八字,才知道他便是八字純陰的男人。陸陽秋是全隊上下年齡最小的,家裏有點小錢,讀過書,沒吃過苦,這種割腕獻血的事情自然不願意幹。但寶藏就在一牆之隔,誰都不甘心止步於此。
他們幾個商量了下決定來硬,於是將其按倒,用小刀割開了他的手腕。他們本想著流點血澆花罷了,不至於害了性命。但那花很邪乎,流多少吸多少,陸陽秋因為失血過多昏厥過去都沒人在意,他們眼中隻有寶藏。
骨生花其實是一顆擁有陰陽眼黑貓的頭骨,開出紅色花朵來時,幾乎榨幹了陸陽秋的血。他們用我爺爺打鑿好的鑰匙打開了古墓的大門,那盆骨生花頓時散發出紅色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墓室。
盤根錯節的藤蔓搭成了一座橋,通往古墓深處,但在過橋時,藤蔓搖晃了下,那盆骨生花,劉老三沒有拿穩,墜落到了深不可測的穀底。頓時,四周被黑暗籠罩,耳邊傳來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鳴。那些蜿蜒的藤蔓像觸手一般朝他們伸來,慌亂間各顧各地逃命,而本就虛弱的陸陽秋便被藤蔓卷走了。
當我正腹誹他們幾個卑鄙無恥時,九爺的最後的那句話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說:“因果循環,所有人都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