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胖子收起了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整個人看起來嚴肅極了,若不是他年少無知時被村裏混子頭,慫恿著在虎口處紋的蠍子還在,我還以為換了個人。
我和那渾身穿黑的男人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晚上七點左右估計就會來。劉胖子讓我趕緊收拾東西跑路,被那陸陽秋抓到可就是九死一生了。
“快快快,拿黃符紙出來,趕緊的,弄好就跑路。”
黃符紙是家裏驅邪必備的東西,夾在舊筆記本裏的這些,還是爺爺在世時,找鎮上有名的法師畫的,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我按照劉胖子的話,將小牌坊用黃符紙包起來,然後用稻草捆緊。大概是見劉胖子有兩把刷子的緣故,終於覺得他靠譜了一回。
劉胖子果真是在城裏麵發了財的,他的車就停在工坊的外麵,一輛車屁。股後帶著輪胎的越野車,幾個小屁孩趴在上麵左瞅瞅右瞄瞄。換做平時,我肯定會好好揶揄一番,但在逃命的緊要關頭,還是算了。
“小娃子,給胖哥讓讓。”
“不讓,除非胖叔叔給糖吃。”
“嘿,你這小兔崽子誰家的?”對於熊孩子,劉胖子向來是沒有耐心的,卷起衣袖就想來硬。
而我看到小狗蛋躲在幾個小崽子中間,畏畏縮縮的,覺得有些不對勁,往常他可是娃娃頭,仗著他爹是村裏的地投蛇,到處調皮搗蛋,大人們打又打不得,恨得牙癢癢。
我從兜裏摸出幾顆奶糖遞給他,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才戰巍巍地伸出小手,而這時我發現他露出的手腕滿是青紫,這是被揍了?隨後我手裏的奶糖被其他小孩搶走了,他也一聲不吭,甚至跟見了鬼似的,撒丫子就跑。
“小雜。種!”
我朝身後看去,小狗蛋的爹凶神惡煞地朝這邊走過來,穿著一身臟兮兮的衣服,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惡臭。
劉胖子催我趕緊上車,我看著狗蛋爹離去的身影,心裏隱隱不安,剛才瞧他麵色慘白,眼圈發黑,跟抽了大煙的病鬼似的。看模樣多半又將身上的錢輸光,回來打老婆孩子出氣。
但我現在自身難保,顧不得旁人。
山村的路不好走,這車顛簸得我頭暈腦脹,可手中依舊緊緊攥著那塊小牌坊。
“我要帶你去找的人是我爺爺的好友,當年的事情他肯定知道,或許有辦法對付陸陽秋。”
我心裏仿佛有千斤巨石壓著,現在局勢不容我樂觀,萬一沒辦法呢?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遠不?”
“遠著呢,我估計那老頭藏在深山老林裏已經成精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終於知道劉胖子那句遠著呢,不是隨口說說而已,借著皎潔的月光,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盤,已經是晚上9點了。
“還沒到嗎?”
劉胖子沒有搭腔,但我看到他的神情越來越凝重,一股不安的情緒在心裏徘徊,所有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心想不妙了,我們大概遇上鬼打牆了。
一個轉彎後,劉胖子放棄繼續行駛下去的打算,將車停在崎嶇的山路邊,然後二話不說塞給我一根黑乎乎的東西,輕飄飄的,似乎是木頭做的。
“拿著防身。”
雖然我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還是跟在劉胖子的屁。股後麵,穿入了叢林當中。
一陣涼風刮過來,林子裏的樹葉沙沙作響,時不時還傳來貓頭鷹的叫聲,讓人瘮得慌。我裹緊了身上的衣物,從內而外萌生的涼意讓我覺得很不舒坦,更可惡的是這天還下起了雨,夾雜著冷風拍打在臉上,有些疼,想來還是我不夠皮糙肉厚,劉胖子從頭到尾一聲不吭,我倒是有點對他刮目相看了。
突然,劉胖子止住了腳步,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個朦朧的剪影。換做以前,我肯定會想是誰這麼無聊,大晚上的還出來溜達,但今時不同往日,我們可能撞鬼了。
我大氣都不敢出,直愣愣著盯著那抹剪影看。
“沈師父,你可真叫人失望啊。”
這聲音如同魔咒一般穿入我的耳膜當中,每一個字都叫我毛骨悚然,完了,陸陽秋還是找上來了。
我故作鎮定道:“對不住啊老板,像那樣的精細活,我一個糙漢子實在無能無力,要不你還是找別家吧,我把定金退你?”
風帶了陸陽秋的笑聲,在這林子裏顯得格外詭異,“沈師父謙虛了。”
說罷,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我撲來,動作快得來不及反應,感覺到脖頸被一雙冰涼的手桎梏住,呼吸不上來,原以為要翻白眼嗝屁時,劉胖子給我的東西突然發出一道紅光,那粽子遮住眼睛,迅速後退。
“快走!”
劉胖子用他健碩的軀體將那陸陽秋撲倒在地,在地上滾了一圈後,張嘴便咬了上去。陸陽秋怒了,站起來後,一把揪住劉胖子的領子,即便是兩三百斤的胖子,他也能像提小雞崽一樣提起來,然後狠狠摔在地上。
“我擦。”
劉胖子爆了一句粗口,疼得眉毛都擰在了一起。我連忙過去扶他,而陸陽秋卻朝我伸出了魔爪,登時心下一涼,哭都來不及。我今年才二十二,連黃花大閨女的手都沒摸過,就葬送在這荒郊野嶺了嗎?天妒英才啊!
“孽畜!”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老人的低吼,我循聲望去,看到一個矮個子的老頭,手裏握著一柄桃木劍,黃符紙在手裏比劃了幾下,接著就看到他張嘴朝手腕上咬了一口,將含在嘴裏的鮮血噴在黃符紙上,往桃木劍上一貼,朝陸陽秋刺了過來,陸陽秋側身躲了一下,手臂還是被劃傷了,我清楚地看到他流出來的血液綠到發黑。
接著我的眼前漸漸模糊了起來,臉上感到一絲暖意,有股鐵鏽味,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那個老人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念著什麼。過了約莫半分鐘,視覺才恢複回來,映入眼簾的是那老頭提著一隻血淋淋的東西。我環顧四周,陰森的樹林裏一片空寂,哪裏還有什麼陸陽秋的身影。
“你們中了黃皮子的幻境了。”
幻境?剛才看到的都是假的?我一陣詫異,劉胖子跟中了邪似的撲過來掐住我的脖子,直到那老頭潑了他一臉黃皮子血,他才卸了力氣,如同大夢初醒般茫然地看著我。
忽然,草叢裏竄出來一個渾身穿黑的男人,撿了我掉在地上的小牌坊拔腿就跑。他回過頭露出一個輕蔑的笑,“老家夥,你居然還活著。”
我看到老頭手中的黃皮子落地,喉嚨裏發出低啞的聲音微微顫抖,“陸陽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