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自能預來時,燈頭何以能朝下?歸路漫長無所至,人之春秋更幾何?君回故裏懷惆悵,神像灰土已變樣。
幽暗的小院裏,那小小的燈泡正在迎著風,蕩來蕩去,爺爺早已回去,殷宇全一個人,那天夜裏怎麼也睡不著覺,翻來覆去的。
當你的世界觀變了,你會發現,原來跟你一起玩的小朋友越來越說不上話了,然後慢慢的越走越遠,因為你說的那些東西,他們沒聽說過,以為你有問題,而你卻覺得朋友不信任你,慢慢的變成關係最遠的路人,比如毛毛就是。
而同喜則成了宇全弱冠時期的良師益友。
“哎!我說小子,你每天吃那麼好,做這幾個動作都受不了,還學道修行,你還是回家吃飯吧,飯桶一個,那個動作,我再給你做一遍。”
說罷,殷同喜左腳輕輕一伸,似緩實急,雙手並用,手中軟劍直點磚頭,待同喜走後,好好的一塊磚頭似乎因為剛才那一擊之力變的千瘡百孔,卻並沒有觸碰到別處。
知道那其實是軟劍出招快,剛才那一擊,同喜霎時間已然換了四五個姿勢,軟劍的應用因為太輕,風力稍偏刺出去的方向便會不同,右手執劍,左手捏訣,第一式軟劍蛟龍出海楞是練了一個多月,才知道了大概的竅門。
“師父,不是我說,吃飯好壞跟練功沒多大關係,不吃飯才影響練功,你讓我用柳樹葉子看鬼、起咒風步,我一學就會,而且我在學校裏也每天做五十個俯臥撐,到咱這又是各種劍招,吃的再好,也頂不住消耗,還有這風神步法,我又不逃命,每天騎自行車不就好了。”
殷宇全一臉疲倦的跟同喜抱怨著。
“你還好意思說,那女人長的好看了,你就用我教的風神步法追?平時裏看你小子不近女色的,沒想到你這麼悶,以為我不知道嗎?”
他被這麼一說,殷宇全臉上一紅,低著頭:“我那不是拿著人家的東西嘛!再說也沒對她怎麼著。”
嘴上這般說著,其實,心裏挺別扭的,居然被師父看到了。
“老是跟我頂嘴,遇到個能耐大的,他能追的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技藝精,對你有好處,前兩天你在學校打架,你若是靜心修行,就算別人再怎麼刁難你,也不會當成一回事。
你別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莫要以為你學了點小本事,就能胡作非為,我告訴你分分鐘讓你前功盡棄,尤其是天蠶手,不要在人前用,我要知道有下次,直接給你廢了!”他嘴裏這般說著,手上拿著小棍子在宇全屁股上使勁敲了一下。
殷同喜曾經跟他說過:天地三界都在一處,清氣上升,為仙,濁氣下降者,為鬼。陰陽之氣交懹為人。清氣不升,濁氣不降者為妖,清氣濁氣混為一體者為魅。
凡長生者必有九竅,九竅相通後,在自己的靈台泥丸宮修神,修煉分兩種,一種是修煉的本身並不借助外物,乃是淨化自己的靈魂,使清氣多於濁氣,然而人在地麵上,所收之氣多是草木靈氣,或是廢氣。另外一種則是煉丹,多數人以為金丹,子虛烏有,此處不作解釋。
物有輕於氣者,則上升,修道是逆天而行的,造物再聰慧再完美,都有不可避免的天規,除非能有那個本事存思守本,不動妄念,並且聚齊三千功德。
而這裏修行路上又分兩種,一種以楊戩為例,自我封神,肉身成聖,此類仙家生前受人敬仰,身後受人間煙火供奉能頻顯其靈,從而功德無量,與天齊壽,不在話下。
另一種便是鬼神,生前陰德不足,死後被地府收了,當陰差時也能聚齊陰德,免入輪回之苦。
就連成了氣候的動物,也有長生不死的,脫變為野仙,沒有正經的封神排位與天庭冊封,而強大的野仙形成了南茅北馬的局麵。
宇全笑同喜:“你厲害的緊!又是神又是鬼的,腿是如何受的傷?卻在我一個孩子麵前賣弄手段。”
然後看著他一聲不響的走進了寺廟般的屋子。
要說這些天的修煉,最大的感覺就是自己飯量增加了不少,呼吸吐納時每一口都是神清氣爽的,身體每一個地方都能煥然一新的感覺,奔跑時漸漸有了一種自己能飛的幻覺,全身一輕。
“這不是春雨嗎?你怎麼在這裏?”殷宇全正準備去同喜家練功,一臉驚訝的看著多年不見的顧春雨。
“我還想問你呢,每天忙什麼呢也不說去你姥爺家看看?”她多年不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宇全,說話也有些怒意。
宇全的老毛病說犯就犯,臉一紅“是啊,很久沒去口子村看我姥爺了,改天就去,最近,我··”差點說漏嘴。他立馬閉口不言。
她見宇全轉變的快,上來就掐了他一下,“死樣!看見你煩死了。”
好像我想讓你看到似的,宇全嘴裏嘀咕一聲。
“你說什麼?”她猛一回頭。
宇全撒丫子就跑到了同喜家,門也插上了。
“殷宇全,有本事這輩子你就待在裏麵!”說完她拿了老大一塊黑磚頭,瞅著同喜家門就砸了一下,一臉怨氣的看了一眼,扭頭就走了。
“你小子又跟誰打架了?跑我這裏來躲風頭?”午後的太陽暖烘烘的照在門前的台階上,同喜一臉的慵懶,靠在躺椅上說道。
“沒有啊,這不是想你老人家了嗎?”苦笑一下。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每天在我這裏吃這麼多苦頭,不恨我就不錯了。”同喜不以為然的說。
“對了師父,那天蠶手套什麼時候能拿出來給我開開眼界?”宇全岔開話題,並不想承認。
“怎麼?感覺自己練的不錯了?想見識一下?手套是特殊材料練成的,你平時摸不到鬼,但有了這手套,你都能去揍鬼,萬一你小子心存不良,與鬼有了苟且之事不打緊,要緊的是損了陰德,敗壞了天道,那就麻煩壞了,目前最好還是練軟劍吧!”
“不想傳就不傳,這是父親剛給我買的果品,拿來孝敬您,既然您老不想吃,那就不勉強了。”說著宇全玩味似的,拿起火龍果掰開就準備吃。
“哼!什麼人啊。要不是大限將近,怎麼會瞧的上你。”同喜麵色平和的說。
“是啊,都快餓死的人兒,能不近嘛。”宇全見他罵起,不依不饒的說道。
“你!你且隨我來。”說完也不管宇全去不去,立刻回屋,看樣子是動了真火。
“哇!原來你家還有密室啊?怎麼沒聽你說過?”
同喜把火炕底下的灰擦了擦,順手揭開了看不清楚的洞。今天的殷同喜不知怎麼回事,竟然火氣這麼大,跟著他順著洞的台階,矮著身子走了下去,同喜一下子把裏麵的蠟燭點著了。
映入眼簾的是三個牌位,中間那個牌位上書“尊師五爺之神位”左手邊是“妻子殷氏翠雲之神位”右手邊是“愛子殷萬玄之神位”
宇全一下子就看蒙了,若是義莊,自然牌位上當寫誰誰誰之靈位,但義莊因為陰氣重,也會安排到上麵的地方。
同喜的尊師與老婆、孩子都在這裏供奉著,宇全忙跟著同喜一起對逝者施禮,禮畢,蠟燭下,同喜已然淚流不止。
莫非今天是他們三人的死期?
良久,同喜在幽暗的蠟燭下,趴在供桌底下,似乎在摸索著什麼,一聲脆響,供桌後開了兩扇門,在燈光的照耀與黑布的承影下異常神秘,他當下走了進去。
“來看看!”
進去後,眼簾裏浮現出八卦字樣的箱子,以八卦方位排列著,每個箱子裏裝滿很多金銀珠寶,中間那個箱子卻是一些衣物,有道袍,女人、孩子的衣物以及八卦鏡,還有一副白色的手套,不過手套裏的顏色是紅色的。
這就是他個人的寶藏?還是熟悉的殷同喜嗎?
悠悠的燭光外,卻遮擋不住這金光寶器,裏麵的牆閣裏似乎還有一物,宇全剛要查看,同喜大急:“別動!趕緊···”
嘭的一聲,殷宇全忙回頭,見同喜被一個白衣人製住,登時動彈不得。
“師兄,你能騙的過幾時啊?終究是要再見麵的。”
燭光搖動兩下,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鬼,這鬼渾身上下散著淡淡青光,似乎得道成仙,說話聲音和藹好聽,又叫同喜師兄,但出手卻將同喜製住。
細細打量,青氣渾濁,隻怕是殷同喜嘴中的鬼道有成狀態。
“小夥子,你叫什麼?是老瘸子的徒弟嗎?”白衣人看到宇全說道。
“你既然說同喜是你師兄,又怎麼將他製住?我是誰?管你什麼事!”
“嗬嗬,不錯的小夥子,不但能看到我,口齒伶俐,不如你拜我為師,我既然能打敗我師兄,自然教你的法術也厲害。你要不要學?”
他神情自若的站在那裏,不!是飄在那裏。
“你既然鬼道有成,又何必來為難你師兄,你若不是有企圖,怎能教我東西,且你出手把你師兄製住,想必並不想讓你師兄插手,同喜隻是敗在出其不意,你我陰陽兩隔,和你一起,大大不妥。”宇全厲聲說道。
誰知白衣魂魄沒怒,反而笑了起來,“嗯!好,你說的不錯,但誰說陰陽相隔便教不得,我鬼神之體即將圓滿,你若聽從於我,我修行長生的法子快捷,若不是肉身已壞,天下誰與匹敵?但你得到我傳法,聽我教你肉身成聖,將來成就遠勝於我,如何?”
“宇全別跟他廢話,他根本不是你師叔,你沒師叔,他就是··”同喜話沒說完,被白衣鬼施法暈了過去。
“快把我師父放了!”他心下有懼,跟人打過架,卻沒跟鬼動過手,心下急道。
“乖師侄,你師父既然傳道於你,想必那本禁術,你也是聽說過的吧?我來此隻為了那本書,若是把書給我,我便放了你師父,我說到做到!”他對宇全的話視若無睹,根本沒把他放眼裏。
殷宇全眼瞅著箱子,看到裏麵有八卦鏡,與天蠶手套。隻聽同喜說過天蠶手套,對鬼魂有效果,二話不說兩下戴上了,就準備應戰。
“自古以來,識時務者為俊傑,就你那幾斤幾兩敢在我麵前賣弄?”
白衣鬼負手而立,隨意一指,供桌上的三牌位,盡皆粉碎。
敵我實力懸殊,同喜又倒在地上昏迷,緊急下忽然想到了剛才那個的牌位,居然寫著五爺之神位,難道五爺此時還不該顯靈?那可是殷同喜師父啊。
大敵當前,他還在想什麼五爺,企望神明能護他一劫。那白衣人見殷宇全不理自己居然在發呆,也不惱怒,“哎!少年郎,你叫什麼?”
“你又叫什麼?你快放開我師父,我不知道什麼是禁術,他隻教過我打鐵。”
“我叫段文舉,論輩分你得叫我師叔,別沒大沒小的,你可不要騙我,就你那點把戲,都是我玩過的,老實說,你師父就是我師兄,我之所以不讓他插手,原因很簡單。
那麼多金銀珠寶都是我生前盜墓所挖,而我卻被師兄害死,我死的冤枉,財寶又被師兄占為己有,我心裏不平,人死便死了,就算我殺害了我師兄,他也變成為鬼魂,我心裏也不會舒服,但財寶是萬萬不能再給他了。”
段文舉背後一把劍通體發黑,在黑暗裏向前走了兩步,一臉無辜的說。
殷宇全腦海裏快速思索著,事出反常,看段文舉的樣子,不像是說謊,但那五爺的牌位都被他打碎了,顯然是個欺師滅祖的貨,他既然是鬼魂要財寶無用,紙錢才是最愛,但看他又不立即過來擒住我拷問什麼禁術,心下揣揣,著實不安。
“你是在想鬼魂要財無用,為何總不肯拋開時間凡念。”段文舉劍眉入鬢,神情瀟灑,明亮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他的心事。
“段師叔,那你幹嘛打壞師祖的靈位?”他試著問了一下,以宇全現在的本事,還不足以自保,他想要見機行事。
“那個是神位,周方林自作聰明,以為有人朝朝供奉,便可行長生之功,讓地上這家夥人工造神,卻不知此類之舉並不長久,就算是我不壞他神位,待神位時間長久,自我腐朽,或大雨滂沱,萬事俱休。”段文舉耐心的解釋著。
“同喜他腿已廢,九竅湧泉已破,仙根受損,再也比不得你,你想怎樣?才肯放過我師徒?”
“哼!真是笑話,他欠我的是命,一條腿換一命公平嗎?”
“也罷,我不計較就是了,孩子,你給師叔把中間那口箱子搬來,我歇會,整理一下,便走。”
“好吧,你以後盡量別來了,我師父肯定很討厭你。”宇全心下總算鬆了口氣。
邊搬箱子,邊自我安慰,豈料,眼前黑影一閃,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