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為一個天生麗質的女仙,”我清了清嗓子,“我隻需飽睡一覺便可養顏,這般簡單之事,我自然要做到啊!”多麼充分的理由。
“這便是你首日來星數司屬當值便遲到的理由?”墨棋問道。
“啊,反正你是掌事,就別怪罪我了。”我裝起可憐,“下官隻為保證有充沛精力處理公務,絕非故意起晚——啊,不是,絕非故意耽擱。”
不知喬星如何想的,竟讓這四兄妹皆來此任掌事。這還不算,居然讓我當記事——就是坐在輪回石前記載史實的官職,絕對是小官。倒非我嫌官小,因之前在掌姻緣的紅鸞司屬(即華燁任司屬長之處),我是少司屬,官位於我根本不算什麼。隻是這工作,太無聊了啊!
“罷了罷了,你老實做事便好。”墨棋識趣地走了。
為何說識趣?因他若不依,我能磨破他的耳朵。而且誰都相信,我真能做到。
“呼——”長舒口氣,總算糊弄過去了。
坐在專屬小屋內,我首件事不是開啟輪回石,而是召喚言獸。
“聽從一切,記錄一切。”我念動口訣,召出一隻形似夔牛的小怪物。那是我昔年在東海為龍女時,閑暇馴化的。至於它究竟是何物種,我自己也說不清,隻知與夔牛(插播百科:傳說東海有“流破山”,夔居於此。夔身似牛,無角,獨腿,通體青黑。據說夔發出日月般光芒與雷鳴般叫聲,出入水中必引風暴。)特征相仿,隻是不會叫,引不來風暴罷了。
“緣起緣滅,彈指一瞬,以史為鑒,輪回轉世。”我念叨起召喚輪回石的口訣。
“好了,就從這兒開始吧。”我挑了一段輪回石影像,抓過言獸,“就這個,寫完就好哈!”
言獸表情明顯不滿,但因不能言又打不過我,隻得老實記錄。
無視滿腹怨氣的言獸,我自顧自翻起畫本子。不得不說,天界也就畫本子做得像樣些。
“橙子!”喚我之聲急切,來人更急,快得我未及收回言獸,就這麼被發現了。
“呃,怎麼了墨棋?”還好隻墨棋一人。
“你......就這般使喚它?!”墨棋指著言獸,“它可是上古神獸!”
“你說它?”我設法圓場,“我昔年在東海遊玩時撿的,長得像夔牛對吧?”
“你......”墨棋似想說什麼,“算了,有正事。”
“何事?”我正需轉移話題。
“青扶師傅,出事了。”墨棋道。雖我很想問“是否玩笑”一類的話,但終是擔心師傅。
“出何事了?”我急問。青扶師傅好歹是上仙,尋常不至出事啊。
“算是仙逝吧。”墨棋似在斟酌措辭。
“什麼叫‘算是’?”我吼道,“是還是不是?!”
“仙體潰散,但魂魄未入輪回。”墨棋道。
“那......不就是魂飛魄散?”
“不盡然。”墨棋歎息,“師傅許是何時重傷,靈魂離體調養去了。”
“靈魂離體調養?太胡來了!”我真是無法。青扶上神也是活了十幾萬年的神仙,竟做這般危險之事。
所謂靈魂離體調養,便是靈魂與仙體分離,進入一處類似入定的所在——那地方可說是心境,即自身所創的異界。但危險就危險在這異界:若無堅定心神與清明頭腦,想從心境出來都難。
“這是方才幾諾來告知我的。”墨棋道。
怪不得未告訴知畫他們。
幾諾在知畫那兒,單提這名字便是禁忌。
“幾諾與師傅一道,怎未阻攔?”我問,“看來,又要不安寧了。”
是啊,與師傅一道。
須得說說幾諾的事了。
幾諾與我們之間,純屬機緣巧合。
那是我與知畫才千餘歲時的事,即初涉法術且小有所成之時。自幼懷揣俠女夢的我倆,懲惡揚善之事自然樂做。無奈生不逢時,俠義之事未做幾件,淘氣事倒幹了不少。我倆就這麼“榮膺”天界惹禍精與天界危險人物之稱。
這麼說吧,司屬附近住所有不少住戶,有人處便有是非。昨日這家神獸被拔光毛,隔日那家屋頂多了層灰土,再或哪家的樹被削成木棒,師傅總會猜是我與知畫所為。
當然,青扶上神法力無邊,推測事情倒也十之八九準確。
總之,便是這樣的我們,做起了懲惡揚善的“勾當”(沒錯,勾當——墨棋他們竟這般說)。
那日,我與知畫準備給司屬隔壁幾樺嶺的一隻小貓精出氣。據說是幾樺嶺的狸貓總欺負嶺上一隻小妖。我與知畫對於“懲罰”小仙(準確說是小妖)亦樂此不疲。
那時的我們修為不高,兩人合擊一窩狸貓怪還是吃力的。於是我倆謀劃:我在狸貓洞前降雪——那時是盛夏,下雪此等罕見之事必會吸引洞中狸貓精出來圍觀。趁此時,知畫再用純陽火燒了他們的狸貓洞。
這般計劃著,便行動了。
外頭雪下了半個時辰,我與知畫終是耗不住了。為在被發現時盡快逃脫,我倆選的地方離狸貓洞有段距離。不甘心的我倆決定挪去看看,就當串門也好,總之不甘這般回去,便向狸貓洞走去。
途中,寂寥無聲。
靠近時,一股濃重血腥氣撲麵而來。
“不好!”我與知畫快步跑進洞內。
洞內一片狼藉,兩具狸貓屍體橫陳,鮮血淋漓。旁側還有不少小狸貓屍體。
“快!救它們!”知畫催我。
“沒用了。”我搖頭。
“它們可是仙啊!”知畫不甘看一群狸貓小仙就此死去,“不可能就這麼死了!”
“內丹盡失,如何救?”我歎息,“看來是有人取它們內丹煉丹或提升修為。”這我再熟悉不過——老君本行便是煉丹!
“都死了嗎?”知畫有些看不下去,“炎炎夏日,這般放著不久便會腐臭,我們埋了吧。”
“嗯。”雖心有不忍且有些惡心,我還是開始整理這些屍體。
“等等。”我剛搬起一隻大狸貓,知畫便快步走來。
“這兒。”知畫指著一處。
“什麼?”我順她所指看去。
那是一個已化人形、勉強可稱男嬰的狸貓精。知畫用外袍裹起男嬰。
“真是卑鄙。”我已猜到怎麼回事,“想必是趁幾樺嶺領主——即這母狸貓生產時偷襲。”
“原來如此。”知畫看看男嬰,“不過,狸貓妖初生便是人形嗎?”
“那許是趁兩狸貓仙一同為孩子渡劫時下手。”我揣測,“不過,如此便難知這小妖究竟多大年歲了。”
“為何獨獨放過他?”知畫就是智能版十萬個為什麼。
“許是發現我們到了,匆匆逃走,來不及吧。”我細想,當時未隱去靈氣,應能被察覺。
“如此說來,我倆倒是救了這狸貓性命!”知畫激動地抱著男嬰,“可......他是不是睡著了?”
知畫一提,我才發現這男嬰一直不哭不鬧,呼吸均勻地沉睡著。
“許是方才化形曆劫耗了元氣吧。”我不再理會這些。看知畫神情我便知,埋葬這群狸貓的事,落我身上了。
好容易,我將這一家狸貓合葬一處,又尋了塊像樣的青石,刻上“狸貓塚”。
站在塚前,我與知畫帶著沉睡的男嬰靜立。
“我紅羽知畫在此立誓,定好生照料這男嬰。”知畫先開口。
“我華少亦會相助。”我說得認真。
“這孩子叫什麼?”回司屬途中,我忽想起此問。
“在幾樺嶺留下安他一生的承諾。”知畫道,“就叫幾諾好了!”
“幾諾,好聽!”我說道。隨即將手置於男嬰額上,靈氣緩緩注入。男嬰漸漸蘇醒,靈動的眼眨巴著看我倆,忽地,似明白什麼般嚎啕大哭。
我與知畫無哄孩經驗,此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得幹看著。
晴朗夜空忽地烏雲密布,星辰隱去,雨水衝刷而下。
“難道是如此悲事,蒼天動容了?”知畫質疑,“這般事也不罕見,不該伴有天象啊!”
“天地本就不仁,怎會為幾條生靈改天象?”我道,“隻是這孩子罷了。”
“你是說,幾諾?”知畫不明所以。
“沒錯。”我點頭,“因他水屬性太強了。”
“這還與水屬性有關?”
“不錯。”我道,“這孩子的水屬性或許比琴湘的更純淨。”
抬頭看漫天陰雨,果真,就像在哭。
記得事後師傅還說,這孩子——即幾諾——的天資在知畫之上。知畫當時驕傲許久,全無被間接批評的難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