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澤回頭看我一眼:“哪兒?”
“女兒在的地方,我們一起去陪她,好不好?”
許澤原本鬆弛地搭在方向盤的手,在僵了一瞬後,變成了緊緊抓握的動作:“老婆,別的都能答應你,唯有這件事不行,你答應過我要朝前看的。”
我把他心虛的動作刻進眼底,唇角勾起酸澀又諷刺的笑意:“可如果連我們都忘記了她,那還有誰能記得她曾來過呢。”
我已經很努力的克製著情緒,但說到這裏還是悲從中來,眼眶一熱,下一秒視線就模糊了。
許澤伸過手,握住我的手指:“不用忘記她,我們把她放在心底,然後往前走。”
他從容地扮演的好老公好爸爸的形象,令我頻頻到達臨界點的情緒瞬間崩潰,我甩開他的手,聲音尖銳的質問他:
“你說的輕巧,你沒有十月懷胎,沒有和女兒共享過心跳,更沒有經曆長達三十多個小時的產程,女兒的生與死,對於你來說,都隻是無關痛癢的存在!”
“老婆......”
“別這樣叫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從來沒有認識過你!”
我第一次歇斯底裏地衝許澤大喊大叫,恨不得一吐為快。
但許澤戒備打量我的眼神,令我很快找回理智。
小不忍亂大謀,我不能自亂陣腳。
我腦袋飛速運轉,隨即低下頭用雙手捂住臉,任眼淚滲透指縫,話鋒一轉:“如果不認識你,就不會有女兒,女兒也就不會死。”
許澤的聲音越發柔和,他靠邊停車,解開安全帶,隔著中央扶手箱來抱我:“老婆,你千萬別這樣想,這隻是意外,沒人怪你。”
我順著他的話說:“我倒希望你能罵我甚至打我一頓,或者和我離婚,至少讓我承擔點後果,那我心裏還能好受一些。”
許澤掰開我捂在臉上的手,用袖子給我擦著眼淚:“老婆,別說傻話了,我的人生字典裏沒有離婚二字。”
許澤為了力證他的深情,說著還想俯身吻我。
我被他抵在他與車椅之間,躲無可躲之際,突然響起的來電鈴聲解救了我。
我推了他一把:“先接電話。”
許澤的目光在我臉上細細打量一圈:“那你不哭了,好不好?”
我輕眨眼睛嗯了一聲,許澤才直起身子去接電話。
電話是秘書胡婧一打來的,說公司的項目招標書出了點問題,情況比較緊急,需要他去公司一趟。
環晟是我爸白手起家創辦的公司,一開始主營房地產,後來又拓展了廣告、室內裝修等業務。
近年房地產業遇冷,環晟的主營方向放在了裝修業務上。
胡婧一說的藝術館的項目招標書,是環晟今年接觸到的規模最大的業務,許澤也很重視,掛斷電話就啟動車子,說先送我回去。
“不用,我也好久沒去環晟了,順便和你去看看。”
“可你的身體......”
“老公,你別太緊張我,馮醫生都說我需要多和外界接觸。”
許澤想了想,點頭:“公司就別去了,免得有不懂事的員工,哪壺不開提哪壺說了令你難受的話。去公司樓下新開的甜品店,吃點東西等著我,我忙完就去找你。”
許澤是真怕我被員工無心的話中傷,還是不想讓我插手公司事務,我暫且不確定。
但我也有別的事要做,便點頭應允了。
許澤把我送到甜品店,點了兩款最貴的點心剛離開,我也起身去路邊攔下出租車,讓司機送我去導航上最近的食品藥品檢驗所。
到達檢驗所,我打開雙肩包,在工作人員詫異的目光裏,從包裏拿出衛生紙包裹的藥丸、裝在瓶子裏的隔夜牛奶和雞湯,以及中午吃剩的半個三明治,請他們做一下成分分析,以及毒理測試。
工作人員了然:“你懷疑自己被投毒了?”
“是,最快什麼時候能出結果?”
“三天,結果可以發送電子報告到你郵箱,也可以自己來拿紙質報告。”
考慮到許澤時刻盯著我動向,他身份不明的姘頭更可能在暗中監視我,我繳完費留下郵箱,快步折回公司樓下的甜品店。
正準備進去,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許澤不帶我去公司,也許還有一個理由——
他的姘頭就藏在公司裏。
婚後,他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陪我,同事無疑是他接觸最多的人。
根據之前的推斷,他初次出軌是在我懷孕後,這和他進入環晟的時間線能吻合上。
想到這裏,我轉身走進電梯,按下環晟所在的28樓。
剛走進公司,前台蘇玥一看到我,就激動地迎上來和我打招呼。
我連忙豎起食指放在嘴邊,衝她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蘇玥是我接管公司時,由我招進來的第一批員工,同期留下的還有胡婧一,兩人算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更是我的心腹。
她壓低音量,歡呼雀躍地問我:“沈總,你要回來了,帶領環晟一飛衝天了嗎?”
她還是那麼活潑,我被她逗得笑了笑:“還不確定,公司近來情況如何?”
“挺好的。”
“人員變動大不大?”
“也還好,有工作態度怠慢被辭退的,也有主動離職的,人事部那邊又新招了幾個。”
我拍拍蘇玥的肩膀:“辛苦啦,我進去轉一轉。”
暫別公司一年,公司的布局和人員沒有太大的變化。
我在每個部門轉了一圈,和大家打著招呼,留意著女員工尤其是新來的女員工的神色。
老員工們見到我都挺熱情的,新員工知道我的身份後,也或拘謹或羞澀的和我問好。
一圈看下來,我並沒有發現和許澤有一腿的女人。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我眼光一如既往的不好。
活到26歲隻談過兩段戀愛。
初戀始於18,終於20,因為被男的拋棄而無疾而終。
23歲這年嫁給許澤,本以為能相守終老,不料最終也是場笑話。
我自嘲著走向秘書室,卻不見胡婧一的身影。
不過她這會兒,應該和許澤在總經理辦公室修改招標書。
我往前麵走了幾步,剛要推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就聽到胡婧一低呼一聲:“許總,要輕一點兒,還是重一點?”
這一聲極其曖昧的話,令我全身的血液瞬間直衝腦頂。
公司裏的女性,我懷疑過任何人,唯獨沒想過會是她胡婧一!
她大學念的是商務英語,和秘書崗位完全不搭邊。
但我看她勤快好學,就破格用她,甚至手把手地教她,一步一步的提攜她成長起來。
她進公司不到半年,家人病倒沒錢醫治,我主動借了她二十萬應急,並告訴她不急著還,直到現在她都還沒有還清。
甚至逢年過節公司發福利,我也會交代人事多發一份給她,畢竟她家裏人多,又不寬裕。
我自認對她掏心掏肺,不料她卻和許澤珠胎暗結!
這是妥妥的白眼狼!
我越想越氣憤難耐,剛要撞門進去,甚至腦補了一出叫全公司來圍觀的場景,就聽胡婧一說:“許總,藥膏塗好了,但你的肩周炎挺嚴重的,貼膏藥或者去針灸科進一步治療,效果會更好。”
我剛要推門的手,倏地收了回來。
我......誤會他們了?
和許澤有一腿的人,不是胡婧一?
透過門縫,我看到許澤站起來活動著肩膀:“我老婆不喜歡膏藥的味道,我也不想讓她擔心。等她身體和心情都好一些,我再去醫院看看。”
胡婧一點頭:“女性曆經千辛萬苦生下孩子,麵對孩子的夭折肯定都會深受打擊。尤其沈總還是做的試管嬰兒,受的罪更多,心理和身體遭到的傷害也會更大。”
胡婧一的話令我瞬間定在原地。
我的女兒是自懷的,在懷孕前,我甚至從來沒有去看過婦產科,哪裏來的試管之說......
而更令我震愕的是許澤的反應,他停下活動肩膀的動作,鄭重其事地看著胡婧一:
“胡秘書,試管的事兒是我和沈總的隱私,我不希望有除了你之外的第四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