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父母曾是失獨家庭。
他們跋山涉水,拜佛求神,算準吉時做試管、剖腹產,隻為讓哥哥重新回到他們身邊。
可出生的我,卻是一個女孩。
從此,家裏的氛圍降到冰點。
爸爸總愛酗酒,喝醉了就打罵媽媽,怪她求神那天腿腳太慢,誤了吉時,才讓哥哥回不來。
媽媽總是沉默忍受,轉頭就對著哥哥的遺像偷偷抹淚。
我懵懵懂懂地湊過去安慰她,她卻把所有怨氣都撒在我身上。
“都怪你!為什麼出生的會是你,還我浩浩的命來!”
我從小就學會了察言觀色,拚命模仿哥哥的一切,希望自己能更優秀一點,這樣他們或許就能多愛我一分。
我長得越來越像哥哥,成績也越來越好,終於,他們臉上漸漸有了笑模樣。
就在今年,我拿到了哥哥曾經得過的奧林匹克獎杯。
爸媽格外高興,第一次提出要帶我去郊遊。
可就在出發前,家門口卻出現了一份署名為哥哥的快遞。
1
我高高興興地換上新裙子,準備著夢寐以求的合家歡出遊。
這是上次比賽得冠軍後,爸爸難得高興,掏錢給我買的新衣服。
也是我唯一一件不是撿媽媽或親戚的舊衣服。
剛打開門,就看見門口放著一個包裹。
我以為是雙十一的快遞,順手帶進屋裏交給了媽媽。
可看完裏麵的東西,媽媽的情緒崩潰了。
裏麵是一個小小的手槍玩具,還有一封信。
我小聲問她怎麼了?
媽媽原本平靜的臉上驟然烏雲密布,眼底滿是血絲,陰森可怖。
她猛地扭過頭,用看仇人的眼神死死盯著我,一步步逼近,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你就是個魔鬼!要不是你,我兒子早就回來了!”
我被打到耳朵嗡嗡作響,愣在原地,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媽媽,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可怕。
記憶裏,她曾無數次痛斥命運的不公,哭喊著要老天把哥哥還給她,然後把氣都撒在我身上。
可自從我努力模仿哥哥討好他們,她已經很久沒這樣對我了。
這時,爸爸也換好衣服走出來。
看到媽媽的樣子,他皺起眉頭:“大好的日子,你又鬧什麼?”
我連忙往爸爸身邊躲,希望他能保護我,阻止發瘋的媽媽。
可他看完快遞裏的東西,臉色瞬間大變,一下子陰沉下來。
他從背後狠狠一腳踹在我背上:“孽種!我兒子回不來了,這下你滿意了?”
我重重撲在地上,膝蓋、手臂都磕破了皮,鮮血直流。
可我隻顧得上心疼裙子上磨破的兩個圓洞。
裙子破了,沒辦法穿著去郊遊了。
也正是這個姿勢,我瞥見了快遞單上的信息。
寄件人,齊子浩?那不是哥哥的名字嗎?
我不懂,哥哥早就去世了,怎麼還能寄快遞?難道是從地府寄來的嗎?
媽媽跪在地上,捧著信哭得肝腸寸斷:“我的浩浩,是媽媽錯了,你怎麼能說這些話誅媽媽的心!”
爸爸拎著我的胳膊,把我拖向衛生間。
那是我的專屬刑罰室,從小到大,我無數次被關在這裏閉門思過,也因此患上了嚴重的黑暗恐懼症。
可這次我顧不上害怕,在爸爸鎖門前,鼓足勇氣拽住他的衣角。
我怯懦地問:“爸爸,我們......不去郊遊了嗎?”
他隻甩給我一個冰冷的眼神。
“還想郊遊?你配嗎?等下輩子吧!”
2
啪的一聲,衛生間的燈被關掉,亮光徹底消失。
我從小營養不良,還有嚴重的夜盲症。
被關在黝黑狹小的空間裏,瞬間呼吸急促起來。
我蜷縮在地上,雙臂緊緊抱住自己,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聽著外麵媽媽歇斯底裏的哭聲,我倏然想起,那把玩具手槍,我在她珍藏的全家福裏見過。
照片上,爸爸媽媽和哥哥一家三口在公園,笑得格外幸福。
哥哥手裏握的就是這把手槍,他假裝警察讓爸爸不許動,一向脾氣暴戾的爸爸居然能好脾氣地配合他,把雙手舉過頭頂。
媽媽就在一旁,溫柔地看著他們。
我總在想,什麼時候他們也能這樣看我?
難道快遞真的是哥哥寄來的嗎?
是因為我試圖爭奪父母的愛,他生氣了,才這樣懲罰我嗎?
想著想著,我就因為缺氧,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再次醒來,是被一盆冷水潑醒。
初冬的天氣已經降溫,水潑到身上,冰得我猛地一哆嗦。
爸爸用腳尖踢了踢我,語氣冰冷:“別裝死,趕緊起來,彬彬來了,要跟你玩。”
我抬頭一看,果然有個小男孩蹲在旁邊,用玩味的眼神打量我。
齊彬是爸爸弟弟的兒子,和我同一天出生。
他本不是這天預產期,卻突然早產了。
爸媽認定是我搶了哥哥的位置,害他沒法從媽媽肚子裏出生,隻能去了叔叔家。
因此,他倆就對這個堂弟格外疼愛。
隻要是齊彬想要的,他們就算摘星星摘月亮也會滿足。
為了不讓他受苦,爸媽經常接濟叔叔家,他們從一窮二白到如今的富裕生活,全靠我家補貼。
爸媽自己舍不得吃穿,省下來的錢全花在了齊彬身上。
可他們不知道,齊彬是個天生的惡魔。
他表麵文質彬彬,背地裏卻總愛欺負我、陷害我。
五歲那年,他把我騙到人販子手裏,我憑著機靈逃了出來,他卻反咬一口,說我嫉妒他,想把他賣給人販子。
爸媽把我打得半死,“魔鬼降世天生歹毒”的名頭從此也扣在了我頭上。
七歲那年,學校秋遊,他把我騙進山洞,害我黑暗恐懼症發作暈厥。
他居然把我拖到陡坡上,讓我半身懸空,要不是老師發現得及時,我早就摔死了。
可我向爸媽哭訴時,他們隻聽信齊彬的一麵之詞,說我是因為貪玩才自己跑到懸崖邊。
媽媽還惡毒地咒罵:“怎麼沒把你這個禍害摔死!摔死我就不用看著你難受了!”
他們關了我禁閉,卻帶著齊彬去遊樂場玩。
我委屈地想,為什麼,就因為齊彬是個男孩,就一定是哥哥轉世嗎?
可他跟哥哥一點也不像,長得不像,性格更不像。
我聽哥哥曾經的好朋友小杜姐姐說過,哥哥人可好了,聰明又有愛心。
可齊彬很壞,所以他不可能是哥哥。
為什麼爸爸媽媽就沒發現呢?
“樂樂,你怎麼睡在這裏,也不嫌臟?要是再去碰浩浩哥哥的房間,會把他的床弄臟的。”
聽了齊彬的話,爸爸果然臉色一變。
“從今往後,你就睡在這裏,不許再進浩浩的房間!”
3
齊彬假裝友好,拉著我的手去客廳玩。
可趁爸爸轉身去喊媽媽的時候,他卻湊到我耳邊,惡毒地說。
“真可憐,我要是你,早就不想活了。你怎麼不去死呢?”
媽媽把巧克力、小蛋糕、氣泡水全堆在齊彬麵前,對著他噓寒問暖,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盯著那塊小蛋糕,咽了口唾沫。
我已經一天多沒吃東西了,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可我不敢開口要,我知道,那些都是給齊彬準備的,我沒有資格吃。
齊彬注意到我的眼神,故意問:“樂樂,你怎麼不吃呀?”
媽媽果然冷下臉:“彬彬,這些都是你一個人的,管她做什麼?她不配吃!”
齊彬突然發現了什麼,驚喜地跑到櫃子前。
“這個小手槍真好看!伯父伯母,可以送給我嗎?”
他以為這是我的玩具,又想像以前一樣搶走。
可他不知道,這是哥哥的東西。
爸爸媽媽最討厭別人碰哥哥的東西。
曾經有一次,我動了哥哥留下的小飛機,手都被爸爸踩爛了。
這下爸媽肯定會討厭他了,我心裏暗暗想著。
果然,爸爸麵露難色,第一次拒絕了他。可語氣卻依舊沒有半分厭惡。
“彬彬,你要是喜歡,伯父給你買個新的玩具,買大的衝鋒槍,好不好?”
齊彬立刻撒嬌打滾:“不嘛!我就喜歡這個,就要這個!”
沒有被滿足,他當即哇哇大哭起來。
媽媽被他的哭聲勾起傷心事,也跟著抹眼淚。
爸爸隻好向他解釋了始末。
聽說這把玩具是哥哥的遺物,齊彬立刻收住哭聲。
他假裝善解人意地說:“是我任性,惹伯母生氣了。原來是浩浩哥哥的東西,那要好好收起來才對。對了,我能看看浩浩哥哥寫的信嗎?”
爸爸遲疑了一下,還是進屋把信拿了出來。
齊彬看完信,突然笑了起來。
“伯父伯母,你們被騙了!這信根本不是浩浩哥哥寫的,是樂樂冒充的!”
我呆呆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媽媽反駁道:“這怎麼可能,就是浩浩的字跡,我認得出來!”
“樂樂一直在模仿浩浩哥哥的字體呀!”
“不信你們對比一下,是不是跟她的字跡一模一樣?”
他又轉頭看向我,眼神裏滿是憐憫:“樂樂,你怎麼能為了搶奪寵愛,冒充浩浩哥哥呢?你寫這種東西,就不怕伯父伯母傷心嗎?”
不是的!
我拚命搖頭。
我學哥哥的字體,隻是想變得像他一樣優秀,根本沒想過冒充他!
爸爸立刻找來我的書包,嘩啦一聲倒在地上,媽媽翻出我的作文本。
“字跡果然一樣!”
媽媽氣得渾身發抖。
“齊子樂,真沒想到你能想出這樣的花招,我們把你養大,有哪裏對不起你,你連我最後的念想也要斷送!”
爸爸接過作文本比對,瞬間暴怒,拿起桌上的水杯就砸在我的額頭上。
“孽種!搶了浩浩的命還不夠,還想徹底取代他?你做夢!”
他正好翻到的是作文本最後一篇。
“我想像哥哥一樣,和爸爸媽媽開開心心地去郊遊?”
“我讓你開心!讓你開心!”
他瘋狂地將我的作文本撕得粉碎。
我心如刀割,撲上去抱住他的大腿:“爸爸不要!”
這篇作文寄托了我所有的期盼,老師說寫得很感人,還說要讓我在家長會上讀給他們聽。
可爸爸根本不聽,一腳將我踹開,掏出打火機點燃了那些碎紙。
火苗燃起,將我最後的希望燒成灰燼。
鮮血順著我的額頭流下,染紅了我的眼。
我死死地盯著那封信,猛地衝上前,將它搶了過來。
就算要死,我也要知道信裏到底寫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