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胞弟弱冠之禮,我豪擲千金送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
夫君的弟弟得知後,衝進我的廂房,將我剛繡好的屏風劃得稀爛。
我以為他是有些心裏不平衡,轉手又讓丫鬟捧來一尊價值連城的玉觀音。
誰知他抬手便將玉觀音摔得粉碎。
“林婉,誰給你的膽子給外人花這麼多銀子的!”
我愣在原地。
那是我的陪嫁銀子,我給親弟弟花,還需要一個外姓旁人置喙?
緊接著他理直氣壯地吼道:
“你現在揮霍的每一兩銀子,都是我將來科舉打點的本錢!”
“你給你弟買把劍五百兩,我將來進京趕考就少了一輛馬車!”
我冷笑一聲,反問道:“你趕考要五百兩的馬車?而且你能不能考上,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哥說了,既然我叫你一聲嫂子,你那十裏紅妝就該是給我鋪路的墊腳石!”
我壓下想要拔劍的衝動,平靜地點點頭。
“哦,那你讓你哥給你鋪路去吧,來人,把這潑皮叉出去。”
......
我命兩個粗使婆子將陸明架起來。
他像條死魚一樣拚命撲騰,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著。
“林婉,你個賤婦!我是陸家的二少爺,你敢動我?”
我坐在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吹了吹茶沫。
“把他扔出去,臉朝下。”
婆子們都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手勁大,聽話。
隻聽“砰”的一聲悶響,院子裏傳來殺豬般的嚎叫。
陸明這一嗓子,把正在書房假裝苦讀的陸懷嚎了出來。
陸懷手裏還捏著一卷《論語》,半個月了,還是同一頁。
他看見弟弟趴在泥地裏吃土臉色立馬就變了。
“林婉!你這是做什麼!”
陸懷衝過去扶起陸明,轉頭對我怒目而視。
“明兒是你小叔子,你怎麼能讓下人對他動粗?你的賢良淑德都去哪了?”
“賢良淑德?他劃爛我的屏風,摔碎我的玉觀音,這也是陸家的禮數?”
陸懷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玉。
那是極品羊脂玉,值不少銀子。
但他很快恢複了那一副說教的嘴臉。
“不過是個死物,碎了就碎了,明兒還小,你這個做長嫂的就不能包容一下?”
陸明見有了靠山,立刻從地上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
“哥!這個女人把我的馬車錢給她弟那個短命鬼買劍!”
“那可是五百兩啊!夠我去賭坊翻本......不,夠我買好多書了!”
陸懷一聽五百兩,眼神也變了。
他走到我麵前,語氣軟了幾分。
“婉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嶽弟是將軍府的人,自有朝廷俸祿,哪裏缺你這把劍?”
“倒是明兒,眼看也要議親了,正如他所說,咱家的銀子得用在刀刃上。”
我看著這個我也曾真心愛慕過的男人,心裏泛起一陣惡心。
咱家的銀子?
成親三年,陸家的一磚一瓦,哪一樣不是我林婉出的錢?
就連陸懷身上穿的錦緞,也是我的嫁妝鋪子裏最好的料子。
“既然知道是我弟,你也知道那是我娘家的錢。”
“我的嫁妝,我想給誰花,就給誰花。”
陸懷被我噎住,臉色漲紅。
陸明見狀,又要撒潑,卻被陸懷攔住。
陸懷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壓抑著怒火。
“好,這事暫且不提。”
“既然說到規矩,今日我便把話說明白。”
“你也嫁進來三年了,有些規矩,是該立一立了。”
陸明得意洋洋地從懷裏掏出一本皺巴巴的冊子,重重拍在我的梳妝台上。
冊子上歪歪扭扭寫著四個大字:陸家家規。
我隨手翻開。
第一條:需上交嫁妝鋪子鑰匙,由婆母統一保管,以防鋪張浪費。
我氣笑了。
這是明搶。
第二條:婦道人家不宜拋頭露麵,每月隻許留二兩銀子買胭脂,其餘銀錢充公。
二兩?
都不夠打賞叫花子的。
第三條最精彩。
因我私自補貼娘家,需補上之前三年的“虧空”,共計三千兩白銀。
我合上冊子,抬頭看向陸懷。
“這也是你的意思?”
陸懷目光閃躲,不敢看我,嘴裏卻說著冠冕堂皇的話。
“娘年紀大了,管家不容易。你既然進了陸家的門,就不該分什麼你我。”
“那三千兩,也是為了這個家好。我將來若是高中狀元,還能少了你的好處?”
陸明在旁邊幫腔:“哥,跟她說這麼多幹嘛?”
“她就是個不下蛋的母雞,占著茅坑不拉屎。”
“三年了,連個蛋都沒生出來,要是再不出錢,休了她都不過分!”
“不下蛋的母雞”這幾個字,像針一樣紮進我的耳朵。
我成婚三年未孕,尋遍名醫也無果。
這一直是我心中的痛,也是我在陸家伏低做小的原因。
我看著陸明那張欠揍的臉,又看看陸懷默許的神情。
原來,我的隱忍在他們眼裏,是可以隨意踐踏的軟肋。
陸懷走上前,想要握住我的手,被我側身躲過。
他也不惱,隻是歎了口氣。
“婉兒,明兒話糙理不糙。”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既然生不出孩子,就該在銀錢上多彌補家裏。”
“否則,我也很難在娘麵前保住你。”
那一刻,我心裏的最後一絲溫情,徹底斷了。
我抓起手邊的茶盞,狠狠砸在陸明腳邊。
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褲腿。
“滾!”
“都給我滾出去!”
陸明嚇得跳腳,陸懷也被我突如其來的爆發驚到了。
他指著我,“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說完,拉著還在罵罵咧咧的陸明走了。
房間終於安靜下來。
我看著銅鏡裏的自己。
眉眼依舊,卻多了幾分戾氣。
既然你們要算賬。
那咱們就好好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