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媽？天天呢？”

媽媽換好鞋，喊了一聲，語氣裏帶著討好。

外婆從廚房走出來，手裏端著剛煮好的長壽麵。

外婆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壓低了聲音，臉上卻帶著難得的笑意。

“應該是自己跑去洗澡了。”

“我剛才趴門口聽了一眼，裏麵一直有嘩啦啦的水聲，這孩子知道愛幹淨了。”

爸爸鬆了鬆領帶，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神色。

“是嗎？看來是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想洗得香噴噴的讓我們開心呢。”

“正好，我和你媽商量個事兒。”

爸爸把蛋糕放在茶幾上，拉著外婆坐下。

我和媽媽也湊了過去。

雖然他們看不見我。

爸爸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合同。

“咱們那個老房子的拆遷款下來了。”

“我和那邊聯係好了，那個著名的全托療養中心，同意接收天天了。”

媽媽捂住嘴，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但這次是喜極而泣。

“真的嗎？他們真的收嗎？”

“真的。雖然貴了點，但是那裏有專業的醫生，還有很多小朋友陪她。周末咱們還能接她回來。”

“最重要的是，我們終於能喘口氣了。”

爸爸握住媽媽的手，眼神裏重新燃起了光。

“昨天是我不對。等天天洗完澡出來，咱們給她換上新衣服，再好好慶祝一下。”

“咱們這個家，終於要熬出頭了。”

外婆在一旁抹著眼淚點頭，雙手合十拜了拜。

“阿彌陀佛，老天爺終於開眼了。”

“天天這孩子也是有福氣的，以後去了學校，咱們都能過幾天舒心日子。”

我也飄在空中，開心地看著他們。

真好啊。

爸爸又有錢了，媽媽又可以穿裙子了。

我也要去那個有很多小朋友的地方了。

雖然我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能去。

畢竟我現在飄在天上，哪裏也去不了。

“我去叫孩子出來吧，算算時間應該也快洗好了。”

媽媽站起身，臉上掛著久違的溫柔笑容，步伐輕快地向衛生間走去。

爸爸在身後笑著喊：

“你慢點，別嚇著她，難得今天這麼乖。”

媽媽回頭嗔怪地看了爸爸一眼：

“我知道，我就想抱抱她，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我也想抱抱媽媽。

最後一次。

我飄在媽媽的身後，跟著她走到了那扇緊閉的磨砂門前。

裏麵隻有持續不斷的流水聲。

5

媽媽走到門口，敲了敲門，並沒有回應。

她擰動把手，發現門鎖著，但這難不倒她，她熟練地用硬幣劃開了鎖槽。

“天天，洗完吃蛋糕啦。”

“爸爸媽媽給你買了大玩具，還有個超級好的消息要告訴你哦。”

浴缸裏的我沒有反應。

那種死一般的寂靜，讓空氣都凝固了。

媽媽笑著搖搖頭，語氣寵溺又無奈：

“小懶豬，泡澡泡睡著了嗎？水都要涼了。”

她走進去，想要把我的臉從水裏撈出來，想捏捏我的鼻子。

指尖觸碰到水麵的那一刻。

她的動作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原本掛在嘴角的笑容，在一瞬間凝固，然後一點點皸裂。

那溫度不對。

太涼了。

涼得像冬天結冰的河水。

客廳裏，爸爸和外婆正在切蛋糕。

“這一塊最大的給天天，這一塊給媽......”

爸爸歡快的聲音穿過門縫，在這個死寂的浴室裏回蕩。

顯得那麼刺耳，那麼荒謬。

“怎麼還不出來？這是......”

爸爸端著切好的蛋糕，笑著推開了半掩的房門。

借著微弱的光，媽媽終於看清了浴缸邊那個倒著的白色空藥瓶。

媽媽的手指劇烈地顫抖起來，再次探向我的鼻下。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裏，空空蕩蕩，沒有一絲氣息。

以及在微光下我漂在水麵上慘白的臉。

“天......天天？”

她從喉嚨裏擠出一聲破碎的氣音。

我也飄過去，虛空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輕說：

“媽媽，這次我真的變乖了。”

“我把自己洗幹淨了，你們不要再嫌棄我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