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爸爸媽媽剛鬧離婚的時候，指著我問：“選爸爸還是選媽媽？”

我嚇壞了，我不想選，我想要我們三個在一起。

所以我哭著跑了出去，外婆追不上我，我也找不到爸爸媽媽。

後來，有個給了我糖的叔叔帶走了我。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世界變得很慢，很燙。醫生說，高燒燒壞了腦子，以後可能隻有幾歲的智商了。

為了贖罪，早就簽了離婚協議的他們，被迫又捆在了一起。

但我知道，他們並不開心。

我聽見媽媽在廁所裏崩潰大哭：

“我都為了他複婚了，你還要我怎麼樣？看著她流口水的樣子我就惡心！”

爸爸的聲音也很冷，透著絕望：“忍著吧，這就是命，誰讓她還沒死呢。”

我縮在被子裏，聽懂了。

原來，我是把他們鎖在地獄裏的手銬。

隻要我死了，他們就不用再忍了。

......

為了多賺錢給我治病，爸爸接了很多私活。

這幾天，他總是熬夜到天亮。

我半夜口渴起來喝水。

看見爸爸趴在書房的桌子上睡著了。

電腦屏幕亮著，旁邊放著厚厚的一疊圖紙和文件。

爸爸太累了，他的頭發白了好多。

我想幫爸爸。

就像以前我不傻的時候，幫他整理書桌那樣。

我拿起那疊圖紙，想幫他把翹起來的角撫平。

可是我的手不聽使喚，我想拿水杯給他倒水，手一抖。

整整一杯滾燙的水，全都潑在了那疊圖紙和鍵盤上。

滋滋啦啦的聲音響起，電腦黑屏了。

圖紙上的墨跡瞬間暈開，變成了一團團黑色的汙漬。

爸爸被燙醒了。

他迷茫了一瞬，然後看清了眼前的災難。

那是他畫了整整兩個月的圖紙，明天就要交稿的救命錢。

那一刻，爸爸的眼神變得好可怕。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把我提了起來。

他的眼睛通紅，全是血絲。

“為什麼......為什麼你連睡覺都不肯放過我？”

“你知道這單要是黃了，我們要賠多少錢嗎？啊？！”

“三十萬！！把現在的房子賣了都不夠賠的！”

他舉起了拳頭，拳風刮得我臉生疼。

我閉上眼，等著挨打。

我也覺得我該打。

可是拳頭沒有落下來。

爸爸鬆開了手，像是一攤爛泥一樣癱坐在地上，捂著臉，發出了像野獸受傷一樣的嗚咽聲。

“作孽啊......”

“為什麼要回來折磨我們？為什麼？”

我縮在牆角，渾身發抖。

原來，我回來是個錯誤。

雖然我腦子慢，但我知道爸爸媽媽為了我很辛苦。

上周，媽媽給我買了一套很貴的小製服，還給我梳了很可愛的發型。

爸爸教了我好多天，讓我見到人要說：“老師好，我會乖。”

他說，隻要我表現好，就能去一家很好的學校，那樣他和媽媽就能去上班賺錢了。

我練了好久，舌頭都快打結了，但我背下來了。

麵試那天，那個學校好大，老師戴著眼鏡，眼神尖尖的，像針一樣。

我有點怕，但我記得爸爸的話。

我站得直直的，大聲說：“老師好，我會乖！”

爸爸媽媽在旁邊笑得很開心，那是他們很久沒露出的那種充滿希望的笑。

老師問我：“那你會什麼技能嗎？”

我張開嘴，想要背那首《靜夜思》。

可是越急，我的腦子越亂。

“床前......床前......明月......鞋......”

我結巴了。

我越想糾正，嘴裏發出的聲音越奇怪，像是在吼叫。

那個老師皺起了眉。

我太緊張了，肚子一熱。

尿順著腿流了下來，在地板上積了一灘黃色的水。

那套很貴的小製服，濕透了。

那一刻，房間裏安靜得可怕。

老師厭惡地揮揮手：“家長帶回去吧，我們這裏雖然是特殊學校，但是也不收生活不能自理的。”

那天回家的車上，爸爸沒有罵我。

他隻是把方向盤握得咯吱咯吱響，手背上的青筋都要爆開。

媽媽坐在後座，抱著我一直哭著說“對不起”，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我的臉上。

那天晚上，外婆做了我最愛吃的紅燒肉。

我不停地往爸爸媽媽碗裏夾肉，我想討好他們。

媽媽突然把碗摔了。

碎瓷片濺得到處都是。

“吃什麼吃！你就知道吃！”

“幾千塊錢買的，還沒穿熱乎就毀了！那種眼神......那個老師看我們的眼神，像是在看乞丐！看垃圾！”

“你怎麼這麼沒用！能不能爭點氣啊！”

她吼完，哭著進了臥室。

我看著地上的紅燒肉，那是外婆燉了一下午的。

如今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像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