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院長辦公室的茶總是泡得太濃。

我看著茶葉在紙杯裏沉底，想起顧恒鈞教我泡茶的樣子。

“林老師——還是叫你星月吧？”

李院長頭發全白了，眼神依舊銳利。

“聽說你今天見到顧教授了？”

“在教學樓碰見了。”

“當年的事......”

他斟酌用詞。

“學校一直很遺憾。你是那一屆最出色的學生，麻省理工的全獎錄取......”

“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微笑打斷。

十六年前的畫麵不受控製地浮現。

大二建築史課，年輕的講師顧恒鈞站在講台上，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肩上。

他講帕特農神廟的比例，講哥特式的飛升，講賴特的有機建築。

情竇初開的少女，總會為翩翩才子吸引。

大三春天，他在情人坡的櫻花樹下求婚，我成了眾人羨慕的對象。

戒指盒打開時，他的手指在抖：

“晚晚，嫁給我。我會給你一個家。”

我哭著點頭，偷出戶口本和他領了證。

婚宴那晚，林楚楚喝醉了，指著顧恒鈞立著規矩：

“你必須好好對我姐！她那麼傻，以後被人欺負怎麼辦！”

顧恒鈞耐心哄她：

“放心，我不會讓人欺負她。”

我以為她是真的為我擔心。

大四開學，我瞞著所有人申請了麻省理工。

作品集準備了三個月，每天熬到淩晨。

放榜那天，我握著錄取通知書在圖書館坐了一下午。

晚上顧恒鈞來接我，看到通知書時，笑容僵在臉上。

“什麼時候走？”

“八月底。”

我咬著嘴唇。

“三年......你會等我嗎？”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緊緊抱住我：

“星月，別去。跨國戀太苦了，我受不了。”

“我們馬上就要有自己的家了，我需要你在我身邊。”

“你留下來，幫我打理好後方，我才能心無旁騖地拚事業。”

“一個家，總要有人犧牲的，對嗎？”

他的未來很美好，讓我手中的offer變得滾燙。

林楚楚知道後衝過來，指著我罵：

“林星月你瘋了？麻省理工！你說放棄就放棄？為了個男人值嗎！”

她又轉向顧恒鈞：

“姐夫！你真為她好就該支持她去！”

顧恒鈞臉色難看。

我拉林楚楚打圓場，她卻甩開我的手：

“我看他就是自私！你要是不去，我就沒你這個姐！”

在顧恒鈞的柔情和林楚楚的反對中，我鬼使神差地選擇了留下。

我以為她是為我好。

很久以後才明白，她那場大鬧，並不完全是為我鳴不平

她不能容忍有親生父母的我，輕易放棄了她一生都無法觸及的機會。

還輕易擁有她傾慕的男人。

那種憤怒裏，摻雜著嫉妒和不甘。

可我明白時，一切已成定局。

“星月？”院長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李院長，您直說吧。”

他歎了口氣：

“顧教授現在是學院的招牌，過去的家事......希望你能顧全大局。”

“當然，學校會保證你在教學和研究上的獨立自主。”

“我明白。”我端起紙杯，茶水已經涼透，“我隻是來教書的，對別人的家事沒興趣。”

“那就好。”他明顯鬆了口氣。

“其實學校一直想補償你。當年如果你去了麻省理工......”

“人生沒有如果。”我放下杯子。

“隻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