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
她值班時,腰杆永遠挺得筆直,坐姿端正。
眼神銳利地掃過每一個進出的人和車,那種審視,不像是在看業主,更像是在......甄別什麼。
她有個帶鎖的舊筆記本,偶爾晚上回家,她會拿出來寫寫畫畫。
有一次我趁她做飯,偷偷看過一眼攤開的那頁。
上麵不是工作日誌,而是一些我看不懂的符號、箭頭和簡短的人名、事件備注,像一張複雜的關係網圖。
連李浩的名字,也記錄在冊。
我心中巨震,猛地合上了筆記本。
我媽退休前,到底是做什麼的?
她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退休人員嗎?
這個疑問,像一顆種子,在我心裏悄悄發芽。
而我媽,依舊每天穿著那身灰色的保安製服,迎著晨曦,伴著月光。
守在那方小小的崗亭裏,聽著張家長李家短的瑣碎,偶爾在本子上記下幾筆。
李浩家的報應,來得比所有人預想的都要快,都要猛烈。
起初,隻是一些小道消息在班級群裏流傳,說他家資金鏈出了問題,項目停工,供應商堵門要債。
那時李浩還強裝鎮定,在群裏發了個大額紅包,配文:“一點小風浪,正好清理掉一些垃圾合作夥伴。”
但很快,小風浪就變成了海嘯。
先是本地財經新聞爆出[宏達實業董事長李建國疑卷款潛逃,留下數億債務]的重磅消息。
緊接著,就有麵目猙獰的壯漢開始出現在我們小區,不是堵在李浩家別墅門口,就是直接用紅漆在他家昂貴的歐式大門上噴大字。
曾經門庭若市的李家別墅,一夜之間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那輛亮黃色的寶馬Z4再也沒出現過,據說早就被債主扣下了。
李浩不再來上學了。
他在找他爸,更想找到那個傳聞中卷走了他爸最後一批現金的情婦。
那是他所能想到最後的救命稻草。
但顯然,他和他媽一樣,毫無頭緒。
曾經圍繞在他身邊的朋友,包括劉倩,早已作鳥獸散。
甚至有人嘲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世態炎涼,在他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初冬的夜晚,風裏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陪我媽在崗亭值夜班,她依舊在看那本《犯罪心理學》,我則在刷題。
小區門口空曠寂靜,隻有路燈在地上投下昏黃的光暈。
突然,一陣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打破了寂靜。
我抬頭望去,隻見一個黑影蜷縮在小區大門外的石墩旁。
是李浩。
他哭得毫無形象,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嘴裏語無倫次地念叨著:“爸......你在哪兒......怎麼辦......都完了......”
曾經不可一世的富二代,此刻脆弱得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有幾個晚歸的業主進出,好奇地瞥他一眼,便匆匆離開,沒人上前。
我媽合上書,靜靜地看了幾分鐘監控屏幕裏那個崩潰的身影。
然後,她拉開抽屜,從那個帶鎖的筆記本裏,抽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紙條。
她站起身,推開崗亭的門,走了出去。
寒冷的夜風吹起她花白的鬢發和保安製服的衣角。
她步伐平穩,走到那個蜷縮的身影前,停下。
我媽沒有說話,隻是平靜地伸出手,將那張折疊好的紙條遞到他麵前。
李浩愣愣地看著紙條,沒有接。
“拿著。”
我媽的聲音在寒夜裏清晰無比,沒有同情,也沒有嘲諷,隻有一種陳述事實的冷靜。
李浩像是被蠱惑了,顫抖著伸出手,接過了那張輕飄飄卻仿佛有千鈞重的紙條。
“這個地址和時間,你爸可能在那兒。他習慣用假身份在那種地方等人,錯不了。”
我媽的語氣平淡得像在交代一件日常工作。
李浩猛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低頭,就著昏暗的路燈,哆嗦著展開。
紙條上是一個酒店的地址、房間號,還有一個精確到分鐘的時間,是三天後的晚上。
“另外,”
我媽繼續開口,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回去提醒你媽,抓緊時間申請財產保全。你爸從上個月中旬,就開始通過境外空殼公司和他那個情婦的親戚賬戶,陸續轉移名下資產了。現在行動,或許還能搶回一點你們母子應得的活命錢。”
李浩臉上的表情從震驚變成駭然,他所有的認知,在這一刻,被徹底粉碎。
這個他曾經可以肆意踐踏尊嚴的保安,竟然輕描淡寫地遞給了他一張......能決定他和他媽命運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