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紅星鎮的傍晚，天色灰暗，空氣裏那種特有的硫磺味似乎比白天更濃了一些。

唐昊拖著那一身傷，回到了自己在鎮上租的那個破筒子樓。

這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建的老樓，牆皮脫落得像得了皮膚病，走廊裏的燈泡也是壞的，一閃一閃，跟恐怖片現場似的。

打開房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

唐昊沒開燈，把自己重重地摔在那張硬板床上。肋骨斷裂的地方傳來一陣鑽心的疼，但他連哼都沒哼一聲。

比起身上的疼，更讓他頭疼的是錢。

他從兜裏掏出那個有點磨損的皮夾子，倒過來抖了抖。

幾張紅票子，幾張零錢，還有幾枚硬幣，叮叮當當落在床上。

一共四百三十二塊五毛。

再拿出那張工資卡，插進手機銀行一查，餘額：1850.00元。

這就是他現在的全部身家。

唐昊苦笑了一聲，從兜裏摸出一根壓扁了的紅塔山，點燃，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他在會議室裏用空城計嚇退了馬邦國，暫時保住了身份，但這隻是緩兵之計。

現在的他，被停職病休，沒了執法的權力，甚至連進鎮政府大門的資格都沒了。

要想跟馬邦國和趙龍這種地頭蛇鬥，光靠一身正氣和那個時靈時不靈的係統是不夠的。

係統裏的那些技能卡、情報檔案，那是需要聲望值兌換的。而聲望值怎麼來？得辦事，得立威，得讓老百姓信服。

可現在他被困在這個破屋子裏，寸步難行。

他需要錢。

很多很多的錢。

在這個世道，錢就是膽，錢就是兵，錢就是通往權力的通行證。

他需要錢去收買線人，去搞那幫孫子的黑料。

他需要錢去置辦最頂級的錄音筆、針孔攝像頭，甚至還需要雇幾個身手好的保鏢。畢竟那個【武神時刻】雖然猛，但那是拚命用的，不能當飯吃。

“得搞錢啊。”

唐昊吐出一口煙圈，眼神在黑暗中閃爍。

若是去做生意，來錢太慢。去買彩票？那是交智商稅。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那台二手的聯想筆記本電腦上。

那是他大學時候買的，現在風扇轉起來像拖拉機一樣響。

唐昊強忍著痛坐起來，打開電腦，連上那個信號時斷時續的無線網卡。

熟練地打開大智慧炒股軟件。

看著屏幕上那紅紅綠綠的K線圖，唐昊腦海深處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瘋狂湧動起來。

現在是2013年5月。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一個普通的年份。但對於重生者唐昊來說，這是遍地黃金的時代。

這一年，是移動互聯網爆發的元年。

智能手機開始全麵普及，微信正在瘋狂收割用戶，而手遊市場，正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唐昊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排除了比特幣。那玩意兒雖然以後會漲到天上去，但現在買入賣出太麻煩，變現周期太長，遠水解不了近渴。

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了一隻股票代碼上。

300052。

中青寶。

這是一家做網絡遊戲的公司。在前世的記憶裏，這家公司業績平平，甚至可以說是一塌糊塗。

但是，就在2013年，它借著“手遊概念”的東風，成為了當年A股市場最耀眼的一顆妖星！

唐昊清楚地記得，從5月份開始，這隻股票就會啟動。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股價會從現在的8塊錢左右，一路狂飆，最後漲到80多塊！

翻了整整十倍！

這就是2013年的第一妖股！

也是老天爺送給他的第一桶金！

唐昊心臟狂跳。

如果能抓住這一波，哪怕隻有幾萬塊本金，幾個月後就能變成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有了這筆錢，他就有資本在紅星鎮這盤棋局上，跟馬邦國那個土皇帝好好玩玩了。

可是，本金從哪來？

他現在滿打滿算隻有兩千多塊錢，扔進股市裏連個水花都砸不起來。

要想在紅星鎮打開局麵，起步資金至少得二十萬。

要在股市裏滾出二十萬，現在的本金最少得湊夠三五萬。

唐昊盯著屏幕，沉默了良久。

最後，他拿起手機，翻出了通訊錄裏那個備注叫“胖子”的號碼。

劉波。

他大學死黨，睡在上下鋪的兄弟。畢業後去了深交所的一家證券公司當經紀人，雖然混得也不咋地，但為人最講義氣。

電話響了三聲就被接通了。

“喂？昊哥？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電話那頭傳來胖子的大嗓門，背景音很嘈雜，像是在大排檔吃燒烤。

“聽說你被貶到那個什麼紅星鎮去了？怎麼樣，那地方是不是全是村姑？”

唐昊沒有廢話，開門見山：“胖子，借我五萬塊錢。”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下來。

過了好幾秒，胖子的聲音才重新響起，帶著一絲小心翼翼：“昊哥，出什麼事了？是不是在那邊惹麻煩了？要跑路？”

“不是跑路。”唐昊深吸一口氣，“我要買股票。”

“買股票？”胖子愣住了，隨即提高了嗓門，“你瘋了？現在大盤跌成什麼狗樣了？兩千點保衛戰都快輸了，你這時候進去不是送死嗎？”

“我要全倉買中青寶。”唐昊語氣平靜。

“中青寶？”

胖子是專業的，一聽這代碼就炸了，“那個做網遊的垃圾股？業績虧損，市盈率高得嚇人，昊哥你是不是受刺激過度了？那玩意兒誰買誰套牢！”

“胖子，信我一次。”

唐昊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這是我的翻身仗。我在紅星鎮這邊遇到了點難處，必須要這筆錢來破局。”

“如果輸了，我這輩子給你打工還債。如果贏了，算你入股。”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隻能聽到胖子粗重的呼吸聲，還有打火機點煙的聲音。

“行！媽的，老子陪你瘋一把！”

胖子狠狠地吐了一口氣，“五萬塊我有，是我準備買車的首付。既然昊哥你開口了，車我不買了！”

“另外，我是幹證券的，我有路子。這五萬塊算本金，我私下給你配個兩倍杠杆！也就是融資十萬！”

“一共十五萬！明天一早打到你卡上！”

“昊哥，這可是咱們兄弟倆的身家性命，你悠著點！”

唐昊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兩倍杠杆。

這意味著風險翻倍，如果股票跌了30%，這十五萬就會全部爆倉，血本無歸。

但這也意味著，收益翻倍。

“謝了，兄弟。”唐昊隻說了這四個字，眼眶有些發熱。

掛了電話，唐昊並沒有輕鬆多少。

十五萬，看起來不少，但要在紅星鎮這種龍潭虎穴裏把根紮下去，還是有點緊巴巴的。

他看著桌子上那張泛黃的全家福照片。

照片上，父母穿著樸素的舊衣服，笑得一臉憨厚，那是他大學畢業那天拍的。

唐昊猶豫了很久，手指在那個“爸”的號碼上懸停了半天，最終還是按了下去。

“嘟......嘟......”

電話接通了。

“喂？是小昊嗎？”

電話那頭傳來父親蒼老而驚喜的聲音，“怎麼這麼晚打電話回來？吃飯了嗎？工作還順心嗎？”

唐昊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那種酸澀的感覺直衝鼻腔。

上一世，直到他死，都沒能讓父母享過一天福。甚至他出事後，父母為了給他討說法，被馬邦國的人打斷了腿，最後鬱鬱而終。

這一世，絕不能再讓悲劇重演。

“爸，我......吃過了。”

唐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那個，我最近工作調動，去了個新地方。這邊有些機會，我想......做點小生意，手頭有點緊。”

他撒了個謊。

他不敢說自己被停職了，更不敢說自己在借錢炒股。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緊接著，傳來了母親在旁邊的嘮叨聲：“是不是要娶媳婦了？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父親的聲音再次傳來，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質問。

“要多少？”

“我和你媽這兩年攢了點錢，本來是留著給你買房娶媳婦的。既然你有正事，那就先拿去用。”

“一共三萬塊，夠不夠？不夠我去問你二叔借點。”

三萬塊。

那是父母在土裏刨食，一分一分攢下來的血汗錢，是他們的養老錢，也是他們的棺材本。

唐昊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順著臉頰滴落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

“夠了......爸，夠了。”

“明天讓你二叔帶去鎮上的銀行彙給我。你在外麵照顧好自己，別太累了，要是錢賠了也別怕，家裏還有地，餓不著你。”

掛斷電話，唐昊雙手捂著臉，在黑暗中無聲地哽咽。

這三萬塊，加上胖子的五萬，再加上十萬的融資。

一共十八萬。

這就是他的全部彈藥。

這也是他背負的所有信任和希望。

“馬邦國，趙龍。”

唐昊抬起頭，擦幹眼淚，眼中的悲傷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狼一樣的凶狠。

“你們等著。”

“等這筆錢滾起來，我會用金錢和權力，給你們修一座這世上最豪華的墳墓。”

第二天一大早。

唐昊戴著鴨舌帽，把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頭上的紗布。

他來到了鎮上唯一的一家網吧。

網吧裏煙霧繚繞，到處都是敲鍵盤的聲音和喊打喊殺的叫罵聲，大部分人都在玩CF和LOL。

唐昊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開機。

資金已經全部到賬。

十八萬人民幣，靜靜地躺在他的股票賬戶裏。

此時，股市已經開盤。

大盤一片慘綠，哀鴻遍野。中青寶的股價也在下跌，目前是8.2元。

唐昊沒有任何猶豫。

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

代碼：300052。

價格：8.2元。

數量：全倉！

確認！

“啪”的一聲輕響，回車鍵被重重按下。

交易成功。

看著賬戶裏那一串數字變成了持倉股票，唐昊靠在椅背上，點燃了一根煙。

他的手心裏全是汗。

這是一場豪賭。

但他知道，自己必勝。

就在唐昊剛剛完成建倉，準備關機離開的時候。

網吧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臥槽，快看！那車真帶勁！”

“那是帕薩特吧？不對，那車牌怎麼看著這麼牛逼？”

“那是美女啊！這身材，絕了！”

唐昊下意識地往門口看了一眼。

透過滿是油汙的玻璃門，他看到一輛黑色的帕薩特轎車緩緩停在了網吧門口。

這輛車雖然看起來低調，但在紅星鎮這種滿大街都是麵包車和拖拉機的地方，顯得格格不入。

車門打開。

一條穿著黑色絲襪的長腿邁了下來，腳上是一雙紅色的高跟鞋。

緊接著，一個穿著緊身皮衣，戴著大墨鏡的女人走了下來。

皮衣緊緊包裹著她豐腴的身材，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

柳如煙。

“夜歸人”的老板娘。

她摘下墨鏡，那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在網吧裏掃視了一圈，最後精準地落在了角落裏的唐昊身上。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唐昊心裏一驚。

她怎麼找到這兒的？

她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