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嗓子幹疼得像是被砂石磨過,她無意識地呻吟出聲。隨即,一杯溫度剛好的水遞到唇邊,溫和地滋潤了她灼痛的喉嚨。
她費力掀開沉重的眼簾。
“清辭,你醒了。”少年清亮擔憂的嗓音。
“清辭,你醒了。”男子低沉溫柔的呼喚。
兩張臉在她朦朧的視線裏不斷交疊、閃爍,最終清晰地定格為蕭胤辰那張寫滿關切與無奈的臉。
沈清辭眼神一冷,撐著手臂便要起身。“小心。”蕭胤辰伸手欲扶。
她側身避開,動作幹脆,聲音嘶啞卻清晰:“不勞太子殿下。”
蕭胤辰也不惱,挨著她坐在床邊。“你這次,鬧得太過了些。”他歎口氣,聲音裏含著一種拿她沒辦法的縱容和深深的疲憊,“若不是我連夜進宮,為你求來父皇珍藏的九轉還魂丹,你想將我一人留在這世上嗎?”
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憐惜和後怕,好似見她貶為妾室打了100鞭的人不是他。
沈清辭垂著眼,指尖不著痕跡地探向自己的胳膊,沒有痛感。
還好,這帶血的紗布遮掩著。否則,複生的秘密,怕是再也藏不住了。
見她不說話,蕭胤辰繼續放軟語氣:“這次是我不對,不該在大婚當天逼迫你。可清辭,我根基太薄,朝中那些老臣不過因我占著『嫡出』名分才勉強依附。若無強援,我隨時會被人拉下來。”
“我明白殿下的難處,”沈清辭轉過臉,望向窗欞,“所以我退婚,成全你和太子妃,你何苦再來糾纏。”
蕭胤辰忽然低笑一聲,伸手想碰她的臉頰,卻被她偏頭躲開。
“你獨占我太久了。”他收回手,眼底竟浮起一絲懷念般的笑意,“我都忘了我的清辭是個小醋包,是我疏忽了。”他向前傾身,聲音壓得低沉而懇切,“我答應你,娶楚昭華不過是給她一個名分,我絕不會碰她。東宮後院,永遠隻你一人。”
沈清辭終於轉回目光,眼神清淩淩的,像結了冰的湖麵:“殿下與太子妃如何,是殿下的家事,不必拿小女子說事。”
“沈清辭!”蕭胤辰的耐心終於被她的油鹽不進耗盡,聲音陡然沉了下來,“你為我跪過那麼多人,忍了那麼多痛,為什麼這次這麼不理智!等我登基,以你的聰慧隱忍,加上我的寵愛,我們聯手何愁扳不倒楚家?”他握住她冰涼的手,目光灼灼,“我答應你,到時一定封你為後。清辭,我對你的情誼和承諾,從未變過。”
話音落下,屋內一片死寂。
原來如此。
利用楚家登基,然後讓自己替他和楚家鬥,輸了不過是女人拈酸吃醋,贏了既可以扳倒威脅皇權的障礙,還得到了一個娘家不顯又愛他的皇後。
沈清辭看向這個她愛了十年的男人,輪廓依舊深邃俊朗,看她的眼神也依舊盛滿她曾深信不疑的深情。隻是不知從何時起,這深情底下,早已浸透了冰冷的算計與權衡。
她閉了閉眼,想起娘親曾和她說過的話。真心可貴,可真心瞬息萬變,如果有一天你被辜負了,不要被過去的感情拖累,更不要奢望於未來會改變,當斷則斷。
再次睜開眼時,沈清辭眸中所有恍惚、痛楚與掙紮都已褪盡,隻剩一片冰冷的清明。
“我若執意不從,”她看著蕭胤辰,聲音平靜無波,“太子殿下......會殺了我嗎?”
蕭胤辰心頭猛地一墜。這眼神他太熟悉了,那是屬於謀士沈清辭的眼神。
一股莫名的恐慌攥住了他。他幾乎是失控地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清辭......”他的聲音發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別這樣看我。”
“你看我,”他喉結滾動,聲音艱澀,“像在看一個敵人。”
沈清辭沒有掙紮,任由他捂著。隻是從那雙溫熱的掌心下,傳來她毫無溫度的聲音:
“殿下若想用強,我自是無力反抗。不過,我已將一些殿下的秘聞托付給了可靠之人。立下約定:七日之內,若我音訊全無......便會傳遍京城每一條巷陌。”
捂著她眼睛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視野恢複清明時,床邊已經空無一人。隻有微微晃動的門簾,證明方才有人倉促離去。
沈清辭緊緊攥著的雙手終於鬆開了,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事發突然,她根本沒時間布局,可她賭蕭胤辰不敢賭。
第二日,沈家嫡女不守婦道被沈家斷親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接下來的幾天,夜夜有醉漢爬牆踹門,說些汙言穢語,小院的院牆被她裝上了尖銳的木劍,門閂也加固了好幾次。白日裏也有婦人堵門罵街,汙蔑她不知廉恥,勾引自家男人。
沈清辭知道,他們都在逼她低頭。
她隻能白天睡覺,餓了吃些柿子充饑,晚上做繡活,防範著那些男人闖進來。
可終究有躲不過去的一日,她外祖母的忌日馬上到了。她和娘親都離開了這個世界,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拜祭她老人家了,給外祖母的貢品不能太寒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