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陵園門口的動靜引來了看門大爺。
妹妹來得勤,自然和大爺熟悉。
“滿滿,這怎麼了!”
我媽被像防範的目光盯著,那句“我是她媽”說到最後一個詞,又卡在喉嚨裏。
因為遠處的繼子黑著臉走過來。
我媽趕忙換了副表情,急匆匆又討好地迎上去。
“滿滿,你又來看你姐?這大冬天的......”
大爺眼底帶著憐憫,忙把妹妹拉進保安室。
妹妹忽視媽媽經過時落在她身上急切,又帶著探究的眼神。
她冷漠得像一塊石頭。
在空氣飄著的我,卻莫名感受到心臟某處麻木的神經似抽動了下。
很短,像被針尖紮。
記憶中的妹妹,不是這樣的。
她是個敏感又渴望愛的孩子。
剛才外婆家被接回來時,她很懂事地做起家務討好媽媽。
她很像我。
連眉眼裏的小心和期許,都和當初的我一模一樣。
我不想她重複我的痛苦。
所以上大學後,除了包攬妹妹的生活費,我更答應了媽媽索要的“好媽媽”扮演費。
睡前給妹妹講故事,五塊錢。
接送妹妹上下學,十塊錢。
甚至妹妹近況的一個視頻,也要我支付五塊錢才能解鎖。
我咬牙拚了命地掙錢。
沒等來帶給妹妹更好生活的那天。
卻先拿到了癌症確診單。
那個下午,我思考了很久。
最終還是站在了妹妹學校門口問她:
“滿滿,你願不願意跟姐姐走?”
我不想她困在泡沫般的愛裏。
不希望我死了,沒人支付這筆母愛後,她會手足無措。
於是,我親手給妹妹打造的溫室,又被我親手砸碎。
十五歲的妹妹再見媽媽。
流露出一股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甚至令我陌生的冷漠。
大爺打開暖氣,隨口一問:“剛才那人你認識?”
“是我媽。”
大爺呆住了。
大抵沒想到,這個每周都在墓園晃。
要麼就是在附近的馬路上撿瓶子賣,要麼就是在墓碑前坐幾個小時的怪孩子。
居然除了死掉的姐姐,還有個媽。
“不過早就和我斷絕關係了。”
妹妹低頭抿了口熱茶。
聲音平靜得像死水。
我突然又擔心起來,擔心她內心積怨。
又被困在回憶裏,困在名為愛的牢籠裏打轉。
可妹妹隻是淡笑著開口,透出不符年齡的沉寂:
“幸好她不愛我,自始至終。”
她說的沒錯。
妹妹和我差了八歲。
我出生後,因為不是男孩,家裏吵過無數次的架。
“我兒子一個人掙錢養你,就讓你生個兒子都生不出?”
“這麼個女娃有個屁用,你這肚子怎麼還沒動靜?”
奶奶每次見媽媽,都要叉腰罵道。
我就縮在媽媽身後。
媽媽本堅持不願再生。
鬧得最厲害那年,下定決心和重男輕女的爸爸分了居。
她本想硬氣地停止腰杆。
等著爸爸後悔轉頭來找自己。
但生活的重擔先把她壓得喘不過。
她當慣了家庭主婦,隻能撿別人不要的工作。
每日渾渾噩噩地上著班。
累得昏過去時,還要撐起身子給我做飯。
直到看到爸爸。
這個曾許諾“沒她不能活”的深情男人。
結果依舊生活得意。
沒給媽媽發去一條信息,沒來找過媽媽一次。
轉身和摟上了年輕女人的腰肢。
奶奶笑得合不攏嘴:
“那個不能生的趕緊離了,我兒子要什麼女人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