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死後的第五年。
被我帶著離家出走的妹妹,和媽媽相逢在墓園門口。
媽媽來陪繼子掃墓,一馬路之隔,妹妹在垃圾桶裏撿丟棄的塑料瓶。
四目相對之際,媽媽高高在上:
“後悔沒,跟你姐跑了,結果淪落到這種地步?”
妹妹沉默著將瓶子放到書包裏,轉身要走。
媽媽不甘心地擋在她麵前:
“你怎麼不叫我媽了?”
“你姐呢?算了,我給你和你姐一個服軟的機會。”
妹妹終於抬頭,漆黑的眼眸盯著她:
“誇我一句,兩塊錢。”
“睡前給我講故事,五塊錢。”
“上下學接送我,十塊錢。”
“抱歉,這筆‘好媽媽’扮演費,我和姐姐都付不起了。你不用在我麵前演慈母了。”
......
寒風吹過妹妹青澀的臉龐。
她麵無表情回複的樣子,像是與當年的我重疊。
媽媽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我們斷親的那個下午。
我坐高鐵十多個小時趕回家。
當著她麵撕碎了她遞來的“好媽媽”扮演結算賬單。
“你可想清楚了?”
我媽倚靠在沙發上,懶懶散散地抬眸。
“不給我錢,你妹妹可就相當於沒了媽。
“到時候她在我這討不到好臉色,搞不好會哭哭啼啼地去問你,姐姐姐姐,媽媽怎麼突然變了啊。”
她笑得花枝亂顫。
一口一個“你妹妹”,似乎滿滿和她毫無關係。
“我會帶走她。”
我一字一頓,“我會讓滿滿適應沒有媽媽的日子。”
她的笑容隻頓了頓,神色依舊散漫:
“早該滾了,當年投胎就別投我這兒。
“記得付我一筆買斷費哈。”
當年的她放手得很灑脫。
在我帶妹妹離家出走的第三年,就再婚了。
如她所願,有了個兒子。
盡管是繼子,盡管她從未討到好臉色。
但她依舊笑語盈盈地貼過去。
甚至願意陪繼子來墓園,給親生母親掃墓。
不知道是不是扮慈母扮習慣了。
驟然重逢,她居然為妹妹停下了腳步。
大概是沒料到妹妹早就知道一切。
知道她得到的母愛是明碼標價的,是我付費求來的。
麵對冷漠嗆聲的妹妹,媽媽雖沉了臉,卻還是開口:
“養孩子多費錢你知道嗎?
“我不過是問你姐要了點錢,你捫心自問,小時候吃穿,還有關心,我哪樣少了你。
“你忘了之前是怎麼屁顛屁顛叫我媽媽的?”
她撩了撩燙的有些毛燥的頭發。
眉眼有幾分得意。
“行了,看你們可憐。
“讓你姐來和我服個軟,我就勉為其難不計較以前了。”
妹妹輕笑了一聲。
眼底是明晃晃的諷刺:
“我不需要,付費的母愛,免費的母愛,我都不要。”
這話徹底刺到了我媽。
她一把拽住我妹的手臂:
“你姐就把你教成這樣?連親媽都不認了?
“宋圓呢,讓她出來見我。
“當初走的時候這麼硬氣,怎麼現在把孩子帶成這樣,跑到墓地這種晦氣地方撿垃圾?”
我妹掙紮著甩開她的手。
後撤好幾步,眼眶泛紅。
像被冒犯領地的一頭小獸。
“你不配見我姐!”
我在空中看著這一切,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我媽不知道,我早就死了。
好在死前,拚命把妹妹從她這個魔窟中拉了出來。
妹妹不再天真。
早已過了,把虛假的母愛當成一切的年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