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瘋了似的撲進水裏,想抓住他,手卻一次次穿過他的身體。
“來人啊!救命!有人落水了!”我在水中嘶喊,盡管無人能聽見。
宋元修閉著眼,嘴角竟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在求死。
這個念頭讓我渾身發冷。
今日是他大婚之夜,是他人生最得意之時,他為什麼要尋死?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
“大人!宋大人!”
是狀元府的家丁,舉著火把沿河尋來。
幾人跳下水,七手八腳將宋元修拖上岸。
他嗆出幾口水,睜開眼,目光渙散地看著夜空。
“大人!”
老管家聲音發顫,“公主還在府中等您,這、這要是傳出去......”
宋元修推開攙扶的人,搖搖晃晃站起來,濕透的喜袍貼在身上,在夜風裏微微發抖。
他回頭望了一眼漆黑的河麵,聲音輕得像歎息:“......回去吧。”
家丁們簇擁著他離去。
我飄在水麵上,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
三日後,上朝。
我跟著宋元修飄進皇宮,早朝開始,各部奏報如常進行。
就在我以為今日將平靜度過時,一名禦史忽然出列,聲音洪亮:
“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抬眼:“講。”
“三年前科舉舞弊一案,雖已結案,然近來有線索表明,此案尚有疑點未明!”
“當年主犯丁薇雖已伏法,然其所攜贓銀五千兩,至今下落不明。且江南道近日查獲一批來曆不明的銀錠,經查,與當年失竊官銀形製相同!”
殿內霎時一片嘩然。
我飄到宋元修身後,看見他背在身後的手驟然握緊。
另一名官員立刻出列反駁:
“此案早已了結,丁薇卷款潛逃證據確鑿,何必再翻舊案,徒生事端!”
“正是!”
又有人附和:“首輔大人當年亦曾因此案受累,如今好不容易......”
話音未落,宋元修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大殿安靜下來:
“陛下,臣以為——”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方才說話的官員:
“此案雖已了結,不便再議。但關於江南銀錠之事,臣願到當地官府詳查。”
“畢竟事關朝廷威嚴,若真有疑點,自當查清。”
那禦史還想再言,卻被皇帝抬手製止:“罷了,本案就交由宋卿。退朝。”
百官散去。
是夜。
書房燈火通明。
宋元修屏退左右,獨自一人換了身便服,從後門悄然出府。
我跟著他,見他七拐八繞,最後竟來到了刑部。
他熟門熟路地穿過重重院落,來到一座偏僻的庫房前。
鑰匙轉動,門吱呀一聲打開。
一股陳年紙張與灰塵混合的氣味撲麵而來。
庫房裏堆滿了卷宗,年份久遠的已經泛黃發脆。
宋元修點燃帶來的蠟燭,在密密麻麻的木架間穿梭,最後停在一排架子前。
景和七年。
正是三年前。
他的手在燭光下微微顫抖,從架子上抽出一本厚厚的卷宗。
封麵上赫然寫著:科舉舞弊案丁薇。
燭火跳躍,映亮他蒼白的臉。
他緩緩翻開卷宗。
當年負責審訊的官員記錄:
“案犯丁薇,皇商丁氏獨女。景和七年三月初七,於江南道被捕,當場搜出贓銀三千兩。據其供述,餘下兩千兩已分批轉移......”
“丁薇對所犯之罪供認不諱,簽字畫押。”
“贓銀共計五千兩,至今未全數追回。”
紙張邊緣已經磨損,可見這卷宗不知被人翻過多少次。
宋元修的手指撫過“丁薇”二字,忽然猛地將卷宗合上!
他靠在冰冷的架子上,仰頭閉眼,喉結滾動。
許久,極低的聲音在空蕩的庫房裏響起:
“五千兩......”
“你就拿這麼些銀子,就跑去江南?”
他睜開眼,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舍得拋下繁華的京城......舍得拋下......”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
宋元修。
你在懷疑什麼?
你在找什麼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