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宋元修娶公主那日，全城張燈結彩。

我飄在狀元府屋簷下，看賓客奉承他年少有為，官至首輔。

席間有人提起我：“當年那皇商之女丁薇，卷了眾多錢財跑了後，就再沒音訊了吧？”

“嗬嗬，怕是早死在外頭了。”

“商女終究是商女，眼裏隻有錢，還差點害宋大人革職查辦。”

宋元修飲盡杯中酒，麵色如常：“陳年舊事，提她作甚？”

隨後側身握過公主的手，為她布菜添酒。

眾人忙舉杯恭賀。

沒人知道，我的屍骨，已沉在江底三年。

......

宋元修與公主楚霓裳的婚事，辦得極盡隆重。

我飄在狀元府最高的屋簷上，看底下紅綢鋪了十裏，賓客的恭賀聲幾乎掀翻屋頂。

這排場，比當年我爹為我及笄禮請全城流水席還要煊赫。

禮成後便是宴席。

我緩緩飄落至主桌旁的梁柱，看見宋元修一身大紅喜袍，襯得他麵容愈發清俊。

隻是那眉眼間，疏離淡漠，不見半分新郎官的喜色。

楚霓裳坐在他身側，鳳冠霞帔，端莊華貴。

她偶爾側首與宋元修低語，他亦會微微頷首，舉止間盡是合乎禮數的相敬如賓。

酒過三巡，席間氣氛越發活絡。

不知是誰起的頭，話題竟轉到了我身上。

“說起來，當年那位丁家小姐，與宋大人也曾有過交情吧？”

說話的是個麵生的官員，大約是外地剛調任京城的。

“後來聽說......卷了鋪蓋跑了？”

席間靜了一瞬。

隨即有人嗤笑：“何止是交情？當年誰不知道，丁薇追在宋大人身後跑了三年，送錢送物，殷勤得很。”

“結果呢？科舉案一發，她第一個卷款潛逃，害得宋大人差點被牽連革職！”

“商賈之女，眼裏隻有黃白之物，哪有什麼真情實意。”

“怕是早拿著錢，在哪個窮鄉僻壤躲著去了吧！”

一聲聲，一句句，刺進我早已不會跳動的心口。

我飄到宋元修身後，看見他握著酒杯的手指，一點點收緊。

楚霓裳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

宋元修倏然回神，舉杯將酒一飲而盡，麵上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陳年舊事，諸君何必再提。”

他側過身，執起玉筷為楚霓裳布菜，聲音溫潤：

“公主嘗嘗這道蟹粉獅子頭，是江南名廚的手藝。”

眾人見狀，連忙舉杯岔開話題，一片恭賀之聲再度響起。

“宋大人與公主真是佳偶天成！”

“下官敬二位一杯，祝琴瑟和鳴，白首同心！”

我飄到宋元修正對麵，隔著一桌珍饈看他。

他正微微傾身聽楚霓裳說話，側臉線條在燭光下顯得柔和。

丁薇啊丁薇，你看見了麼？

他在恨你。

恨到三年過去了，聽見你的名字，仍會失控，卻不是當初的愛意。

我忽然想笑，魂魄卻發不出聲音。

宋元修，若你知道，此刻我就飄在你眼前，你會是什麼表情？

賓客散盡，紅燭高燃。

我跟著宋元修往新房方向飄去，看他推開房門，看見楚霓裳端坐床沿，鳳冠已卸，燭光映著她明淨的臉。

我猛地後退。

今夜，是他的洞房花燭。

新娘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