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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燈照夜行浮燈照夜行
金玉滿棠

第9章

小元爺給江若霖展示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視角。

捧人是要錢的!

真金白銀砸下去了,有名氣了,開始裝清高了。

“別的不說,就沈敬堯那貨吧,花錢方麵還是可以的,你想他當初都能給一個小偷這麼多,麵對崔文莉這種有點姿色的,肯定是願意多花點的......”小元爺站著說話自然是不腰疼。

江若霖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她隻說,凡是要看證據。

她真就照著法學院教的那套,開始四處搜集證據。像隻沒頭蒼蠅,在這偌大的上海灘亂撞。她去找舞廳那些服務生,人家要麼支支吾吾說“記不清了”,要麼幹脆避而不見。她去找弄堂裏那些指指點點的鄰居,先前罵得最凶的那個大媽,隔著門縫甩出一句:“江律師,我們都是小老百姓,惹不起事的呀!”砰地一聲,門關得比棺材板還嚴實。

唯一一個肯多說幾句的,是崔文莉在南通鄉下的同鄉,也在紗廠做工。她私下裏拉著江若霖,義憤填膺:“文莉不是那樣的人!都是那個沈少爺汙蔑!”可當江若霖提出希望她出庭作證時,那姑娘臉瞬間白了,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的,不行的!我還要在紗廠做工,我還要活命的呀!讓人知道是我說的,我還怎麼在上海待?”

江若霖帶著滿身疲憊和一臉挫敗感來找小元爺吐槽時,對方正蹲在城隍廟邊上啃燒餅。她大概以為對方會安慰她,或者至少,會附和她對世態炎涼的憤慨。

小元爺沒有。

他啃完最後一口燒餅,拍了拍手上的芝麻屑,慢悠悠地說:“我早告訴過你了。這世道,公道有時候比不上兩塊銀元實在,良心比紙還薄。”

她瞪了下,眼圈有點紅,不知是累的還是氣的。“小元爺,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好聽的?”小元爺嗤笑一聲,“好聽的能幫你打贏官司?能堵住沈敬堯的嘴?江律師,醒醒吧,你現在缺的不是道理,是能擺在法官麵前,讓他不得不認的‘鐵證’。”

“可我到哪裏去找鐵證!”她幾乎是在低吼。

“那是你的事。”小元爺站起身,撣了撣長衫,“我是算命的,不是包贏官司的訟棍。”

看著她那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對方終究還是心軟了一點,補了一句:“證人不肯站到台前,你就不會找找別的路子?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她愣在原地,若有所思。

而小元爺揣著剛到手還沒捂熱的幾枚銅板,溜達著往他的“卦攤”走。今天天氣不錯,適合忽悠......哦不,適合為迷茫的眾生指點迷津。

他的卦攤設在一條相對清淨的弄堂口,背後是家書寓,偶爾能聽到裏麵傳來咿咿呀呀的蘇式評彈,倒是別有一番情致。剛擺好那幾枚磨得油光鋥亮的乾隆通寶,以及那幅半舊不新的“鐵口直斷”布幡,一輛鋥亮的黑色雪佛蘭轎車就毫無征兆地停在了巷口。

這車,這派頭,跟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車門打開,先伸出來的是一隻踩著精致小羊皮高跟鞋的腳,然後是窈窕的身影。一位穿著最新式樣西洋裙裝的年輕小姐下了車,她約莫二十三四歲,燙著時髦的卷發,麵容姣好,眉眼間帶著一股被嬌養出來的、不加掩飾的鮮活與......嗯,大概是無聊。

她好奇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目光很快鎖定在這小小的卦攤上,然後徑直走了過來,高跟鞋敲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篤篤”聲。

“算命的?”她開口,聲音清亮,帶著點吳儂軟語的腔調,但語氣裏的那股子居高臨下,藏都藏不住。

小元爺抬了抬眼皮,沒起身:“小姐想問什麼?姻緣,財運,還是家宅平安?”

她在小馬紮前站定,也沒嫌臟,就那麼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以及好奇得看著攤上的家夥事。“他們都叫你小元爺?說你算得挺準?”

“混口飯吃,準不準的,小姐算一卦不就知道了?”小元爺語氣平淡。這種有錢人家的小姐,他見得多了,多半是一時興起,尋個新奇。

“有點意思。”她笑了笑,自顧自地在這攤位前那個給客人準備的小板凳上坐了下來,裙擺拂過地麵,她也毫不在意。“那你就給我算算,我最近......嗯,會不會遇到什麼有趣的人,或者有趣的事?”

小元爺這才正眼看向她。她的麵相極好,眉目疏朗,鼻梁挺直,是典型的富貴無憂之相,但眉梢眼角又帶著一絲不拘的英氣,不是那種隻會悶在閨房裏的傳統小姐。小元爺裝模作樣地讓她伸出左手,看了看她的掌紋,又拿起那幾枚銅錢,煞有介事地搖了一通,撒在攤開的紅布上。

盯著卦象看了半晌,小元爺慢悠悠開口:“小姐出身富貴,自幼順遂,然心氣頗高,不喜拘束。近期嘛......嗯,恐有口舌之爭,但無大礙。反而會遇一貴人,此人與水有關,或姓中帶水,或職業與水相關,能解小姐一時煩悶。”

這話純屬江湖套路,三分觀察,七分瞎蒙。富貴顯而易見,“心氣高不喜拘束”從她言行能看出幾分,“口舌之爭”是富家小姐常有的瑣碎麻煩,“貴人帶水”更是寬泛,江、河、湖、海,甚至職業沾點邊的都能往上靠。

沒想到,她聽完眼睛卻是一亮,非但沒有質疑,反而顯得更加興奮:“呀!真有點門道!我昨天剛跟我爹為了不去相親的事吵了一架,可不是口舌之爭麼!貴人帶水?難道是說若霖?”

若霖?江若霖?

小元爺心裏咯噔一下,不會這麼巧吧?

還沒等細想,她就自來熟地自我介紹起來:“我叫鄭木蘭,鄭家花園的那個鄭。我剛從法國回來沒多久,悶都悶死了!還是上海有意思!”她說著,又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像分享什麼秘密似的:“小元爺,你......真的能通靈嗎?能不能看到別人的前世今生?”

小元爺看著她那雙充滿好奇和......某種天真探索欲的眼睛,心裏有點好笑。這位大小姐,怕是把我當成了西洋鏡或者什麼新奇玩具了。

“鄭小姐說笑了,”他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挪,“卜卦占卜,窺的是天機一線,探的是命運輪廓,與西洋那套通靈之說,並非一途。”

“那也很厲害了啊!”鄭木蘭的興致絲毫未減,“那你再給我算算,我那個好朋友,就是江若霖,她最近接的那個案子,能贏嗎?”

果然是她!江若霖那個她提過一嘴的、留學法國的富家小姐朋友!

小元爺心裏念頭急轉,麵上卻依舊波瀾不驚:“鄭小姐,卦不算空,一事一卦。您剛才問的是自身運程。”

“錢不是問題!”她立刻從精致的手袋裏掏出一枚亮閃閃的銀元,啪一聲拍在攤位上,“夠不夠?快給她算算!”

那銀元的光澤,幾乎晃瞎了小元爺的窮眼。他強忍著立刻伸手去拿的衝動,維持著高人風範,沉吟道:“這個......牽扯他人,因果頗重啊。”

她又拍出一塊:“再加一塊!”

“......也罷,看你心誠。”小元爺迅速將兩塊銀元掃入袖中,動作流暢自然。“江律師此人,正直剛毅,有心為民請命,然則......”他故意頓了頓,觀察著她的反應。

“然則什麼?”鄭木蘭果然急了,“是不是很難?我就知道!那個沈敬堯不是好東西!若霖就是太傻了,非要接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案子!”

“然則,時運未至,阻力重重。”他繼續用玄乎的語氣說道,“證據難尋,人心難測,如陷迷霧。需有貴人相助,另辟蹊徑,方可見得一線生機。”

這完全是照著實情說的,隻不過套了層玄學的外衣。

鄭木蘭卻聽得連連點頭,看小元爺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活神仙:“對對對!她說現在誰都找不到肯作證的人!小元爺,你說得太準了!那貴人是誰?是不是就是我?”她指著自己,一臉期待。

小元爺看著她那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衝上去跟沈敬堯大戰三百回合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姑娘......有點意思。雖然驕縱,但心思單純,而且夠仗義。

“天機不可盡泄。”他故作高深地搖了搖頭,“貴人是誰,自有定數。鄭小姐隻需順其自然,該出手時,緣分自到。”

鄭木蘭沒有得到確切答案,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來,盯著對方上看下看,忽然問道:“小元爺,你年紀輕輕的,怎麼懂這些?跟那些白胡子老道士一點都不一樣。”

小元爺心裏暗道,我要是長得跟白胡子老道士一樣,你鄭大小姐還能有興趣在這兒跟我聊半天?

“師門傳承,不便多言。”小元爺拱了拱手,準備送客,“鄭小姐,若無他事......”

“我還有事!”她急忙說,“我以後能常來找你算命嗎?我覺得你算得特別準!比我在巴黎見的那些占卜師有意思多了!”

“......歡迎惠顧。”看在銀元的份上。

她心滿意足地站起身,臨走前又回頭衝小元爺嫣然一笑:“小元爺,我叫鄭木蘭,木蘭花的木蘭!你記住了哦!”

看著那輛雪佛蘭載著這位突如其來的大小姐消失在巷口,小元爺掂了掂袖子裏那兩塊還帶著她體溫的銀元,心裏五味雜陳。

江若霖那邊焦頭爛額,證據渺茫。

這邊卻憑空掉下來個“讚助商”,有點意思。

夜風拂過,帶來書寓裏若有若無的評彈聲,唱的是:“人生在世,如春夢一場......”

小元爺收起攤子,裹了裹單薄的長衫。

夢不夢的不知道,他隻知道,明天可以加個肉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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