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工作,多了項試藥。
試藥的反應比想象中更糟。
頭暈,惡心,心悸,夜裏骨頭縫裏像有螞蟻在啃噬,舊傷處火燒火燎地疼。
體重在掉,鏡子裏的女人眼窩深陷,臉色灰敗。
更可怕的,是接下來幾天越來越不太平了。
一天傍晚,我剛踏上斑馬線,一道車燈毫無征兆地亮起。
引擎聲在離我不到半米的地方才險險降調。
一張扭曲的臉從車窗裏探出來,朝我啐了一口。
“呸!賣國賊!怎麼沒撞死你!”
是那些賭徒,他們真的找來了。
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門口的汙言穢語塗鴉,半夜砸在窗戶上的石塊,匿名電話裏粗重的喘息和詛咒......
父母打來電話,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焦急。
可內容卻讓我渾身發冷。
“俞玲啊,那些瘋子真的找來了!媽聽說他們還去你中心門口堵了?你能不能去跟他們說清楚?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啊!”
母親的聲音在發抖。
“別連累亦庭和林湘!他們現在是體麵人,經不起鬧!”
父親搶過電話,吼聲震得我耳膜嗡嗡響。
“孽子!你還嫌害我們不夠?非要看著亦庭林湘也被那些亡命徒盯上你才甘心?”
“我告訴你,你自己惹的禍,自己去擺平!別躲著當縮頭烏龜!”
麵對一群幾近瘋狂的賭徒,這和讓我去死有什麼區別?
心口那塊冰,終於蔓延到了指尖。
我握著電話,聲音幹澀。
“爸,媽,如果我說當年那藥,是別人給我下的,舉報也是設計好的,你們信嗎?”
電話那頭瞬間死寂。
幾秒後,母親尖利的聲音幾乎刺破聽筒。
“鄧俞玲!你到現在還在撒謊!還在往別人身上潑臟水!你怎麼變得這麼沒品!”
“你看看人家亦庭和林湘為你做了多少事情?你忘了你曾經也是為國爭光的運動員嗎?你的良心呢!”
父親隻重重哼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我靠著冰冷潮濕的牆壁,慢慢滑坐在地上。
在他們心裏,毀了我人生的周亦庭和林湘才是真正的家人。
而我,不過是個不忠不孝的罪人罷了。
又過了幾天,一個下雨的傍晚,手機再次響起。
是母親。
“玲啊,是媽不好。那天,媽話說得太重了。”
“媽心裏難受,你回來吧,回來吃頓飯,就我們一家人,媽給你包你最愛吃的韭菜餃子。”
我握著手機,心臟湧出一點微弱的酸澀。
像凍僵的人嗅到一絲煙火氣,明知可能是幻覺,還是貪戀那一點點虛幻的暖意。
“好。”
掛了電話,我起身換上最幹淨的一套衣服,推開了地下室的鐵門。
雨不大,我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傷腿卻拖了後腿。
剛走到巷子中間,旁邊雜物堆後猛地竄出幾條黑影。
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側麵狠狠撞在我腰上,我向前撲倒,下巴磕在地上,眼前一黑。
還沒反應過來,拳腳就如暴風雨般落下。
有人用硬物砸我的後背,有人專踢我的傷腿。
“按住她!媽的,找了這麼久!要不是你親媽通知,還真是難找!”
“英雄?冠軍?嗑藥的雜種!老子全家都被你毀了!”
“喜歡嗑藥是吧?今天讓你嗑個夠!”
謾罵和獰笑混雜在雨聲裏。
我被死死按在汙水橫流的地麵,動彈不得。
嘴裏滿是血腥和泥土的腥味。視
線模糊中,我看到一個男人掏出一個注射器。
“嗑藥是吧,新型的,夠勁兒!便宜你了,國家之恥。”
極致的恐懼扼住了喉嚨,我卻滿腦子都是他那句“你親媽通知”。
我想起小時候發燒,母親整夜不睡用酒精給我擦身;
想起第一次拿到省冠軍,父親笨拙地拍我肩膀,眼裏有淚光;
想起家裏飯桌上熱騰騰的韭菜餃子,母親總把最大的餃子撥到我碗裏......
針尖抵上了心口處的皮膚,冰冷得刺痛。
算了。
就這樣吧。
太累了。
我閉上眼,最後一點力氣消散。
就在針尖即將刺入的刹那——
“幹什麼的!住手!”
一聲暴喝伴隨著手電筒刺目的光柱,撕裂了巷子裏的黑暗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