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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從我記事起,我的痛苦就成了維係這個家庭的救命良藥。

他們一邊用打罵和精神控製榨取我的情緒,一邊心滿意足地享受著我換來的好運和健康。

我成了他們圈養的“供痛者”,我的父親沈國安和母親程麗華最精密的工具。

“清澤,你不能快樂,你一快樂媽就心口疼,你非要看著這個家完蛋嗎?”程麗華蒼白的臉帶著病態的渴望,聲音刻薄。

沈國安冷笑著,將我的機修圖紙撕碎:“你的喜歡值幾個錢?你的痛苦才是我們沈家最大的福星,別不識抬舉!”

就連我那享盡好處的妹妹沈靜雅,也敢對我尖叫:“哥!我最近運氣這麼差,都是因為你這個掃把星不肯‘供貨’了!”

我恨,我怒,我痛到極點後,反而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我的心就像一塊燒焦的灰燼,再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痛意。

可他們卻跪在我麵前,醜態百出地哀求我:“寶貝,再痛苦一次吧,就當為了這個家!”

他們不知道,當我的痛覺消失後,我發現了一件更“痛快”的事。

1

淩晨三點。

胃突然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

劇痛。

我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弓成一隻蝦。

冷汗“唰”一下就下來了。

T恤貼在背上,又濕又冷。

我死死咬著牙關,不想吵醒他們。

但腳步聲還是響起了。

房門被推開,是我媽程麗華。

她穿著昂貴的絲綢睡衣,臉上帶著一絲被吵醒的不耐煩。

“清澤,大半夜的,又犯病了?”

我痛得說不出話,額頭抵在膝蓋上,隻能胡亂點頭。

她走過來,歎了口氣。

“你這身體,真是隨了你那死鬼外公,沒一點用。”

她的手按在我的胃部。

掌心很涼。

然後,她閉上眼,湊近我的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就像在品嘗什麼絕世美味。

那股吸力很強。

我胃裏的絞痛奇跡般地緩解了。

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天旋地轉的虛弱。

我幾乎癱倒在床上。

媽原本蒼白的臉頰,泛起了詭異的、滿足的紅暈。

她滿足地呼出一口氣,精神好了很多。

“好了,媽舒服多了。”

“你趕緊睡,明天還要上班,別耽誤了正事。”

她轉身出去,腳步輕快,甚至哼起了小調。

我癱在床上,直到天亮才勉強爬起來。

客廳裏,我爸沈國安正在看財經新聞。

他腳邊的垃圾桶裏,是我熬了三個通宵才畫好的機修設計圖。

揉成了一團。

“爸!我的圖紙!”

我衝過去想撿起來。

他一腳踩住,皮鞋碾了碾。

“什麼圖紙?一堆廢紙。”

“那是我要參賽用的!我準備了半年!”

“參賽?”他關掉電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

“你是沈家的長子,就要安安穩穩在公司當你的文員。”

“機修那種油膩膩的活,是下等人才幹的!你去了,我的臉往哪擱?”

“可我喜歡!”

“喜歡?”他冷笑一聲,“你的喜歡,有家裏的生意重要嗎?”

“你安分一點,別總想著那些沒用的,爸的生意才能順。”

“你一折騰,全家都跟著你倒黴!”

妹妹沈靜雅打著哈欠從房裏出來。

“吵什麼啊一大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她看到我手裏的圖紙殘骸,嫌惡地撇撇嘴。

“哥,你又在搞那些破銅爛鐵了?”

她晃了晃手腕上新買的限量款包。

“當當當當!看!最新款!”

“我昨天出門逛街,全城最後一個,就被我搶到了!”

“店員都說我運氣爆棚,簡直是錦鯉附體!”

她開心地轉了個圈。

“對了哥,我下個月還想買條項鏈,你工資發了沒?”

我沒聽她說完。

我死死盯著那個包。

那個包的錢,是我賣掉那套德國進口的、絕版機修工具換來的。

那是我十八歲時,用自己攢了三年的獎學金買的。

胃,又開始隱隱作痛。

媽從廚房出來,端著牛奶,容光煥發。

“吃飯了,清澤,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紙團,又看了看我。

“清澤,怎麼又惹你爸生氣了?”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真的懂事?”

“一家人的好日子,全靠你了,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2

我不明白。

但我不敢再折騰了。

我偷偷報名了“先鋒杯”全國機修大賽。

我用攢了半年的私房錢,在出租庫房裏改裝我的車。

機油和汗水混在一起的味道,才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我一路殺進了半決賽。

隻要拿下這場,我就能去總部,徹底離開這個家。

比賽前一天,我正在庫房做最後的調試。

爸沈國安的電話打來了。

“清澤!你媽暈倒了!你趕緊給我滾回來!”

我腦子“嗡”的一聲。

我衝進醫院。

媽程麗華躺在病床上,臉色煞白,比我胃痛時還難看。

爸和妹妹沈靜雅圍在床邊,一臉焦急。

“醫生怎麼說?”

爸一拳砸在我胸口。

“你還敢問!都是你幹的好事!”

“醫生說媽操勞過度,心力交瘁,再受刺激就有生命危險!”

沈靜雅哭著喊:“哥!你非要氣死媽嗎!”

醫生走進來,一臉嚴肅。

“你是病人家屬陸清澤吧?”

“病人是突發性心悸,情緒不能再受一點波動了。”

“她一直念叨著什麼‘比賽’,‘危險’,你們家裏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她?”

“總之,靜養,必須靜養。”

“再有下次,就準備後事吧。”

媽程麗華“悠悠轉醒”。

她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

她的指甲掐進我的肉裏。

“清澤......我的兒......”

她流下兩行清淚。

“媽知道你愛那個......那個比賽......”

“可媽媽隻要一想到你鑽到那堆鐵皮下麵,媽的心就疼得喘不過氣......”

“你不能讓媽犯病啊......”

“你就當可憐可憐媽,退賽吧,啊?”

“清澤,你聽話......”

我看著她蒼白的臉,又看了看旁邊虎視眈眈的爸。

我閉上眼。

“好,我退賽。”

我拿出手機,點開了比賽官網。

按下了“棄權”按鈕。

在我點擊確認的那一刻。

病床上的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額頭上的青筋瞬間平複了下去。

我退賽第二天。

媽程麗華的怪病不治而愈,氣色紅潤地去參加了太太們的聚會。

電視上插播一條本地新聞。

爸最大的生意競爭對手,在去競標的路上突發車禍,重傷昏迷。

沈國安的公司順利接手了那個價值上億的大項目。

晚上吃飯時,爸高興地喝了三杯酒。

他拍著我的肩膀。

“清澤,還是你懂事。”

“你看,你一放棄那些沒用的東西,家裏的好運就來了。”

“你才是我們家最大的福星。”

我低頭扒著飯。

一粒米飯,在嘴裏嚼得像沙子。

3

我以為我會像沙子一樣,被磨平,然後認命。

直到我遇見莫語歡。

她是我在圖書館認識的,一個插畫師。

她很愛笑,眼睛像有星星。

她會認真地聽我講齒輪和軸承,而不是說我“油膩”。

“陸清澤,你懂的好多啊!你簡直是天才!”

“你為什麼不去開個自己的工作室?”

“你這樣的人,不該被困在辦公室裏。”

和她在一起,我第一次敢真心大笑。

笑得很大聲,發自肺腑。

我們去遊樂園,坐在過山車上尖叫。

就在我笑得最開心的時候。

爸的電話打來了。

“陸清澤!你死哪去了!談判崩了!”

“對方突然翻臉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暴怒,像要吃了我。

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晚回家。

家裏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媽程麗華坐在沙發上,手裏攥著一把梳子。

梳子上,是觸目驚心的一大把頭發。

她失眠了,眼下烏青。

“清澤,你最近在外麵幹什麼?”

“我這幾天總心慌,頭發大把大把地掉。”

爸沈國安在陽台抽煙,一根接一根。

“晦氣!真是晦氣!”

“眼看要到手的鴨子就這麼飛了!”

妹妹沈靜雅把一張考卷摔在桌上。

一個刺眼的“C”。

“哥!都怪你!我感覺我的運氣全被你吸走了!”

“我明明複習了!怎麼可能才考這麼點分!”

她指著我,好像我是什麼病毒源。

“你最近是不是跟什麼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我握緊了口袋裏莫語歡送我的打火機。

“我交了個女朋友。”

全家瞬間安靜了。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我。

那晚的餐桌上。

程麗華開始含沙射影。

“清澤啊,你也不小了,找女朋友是好事。”

“但可得看清楚了。”

“那種畫畫的,工作不穩定,能有什麼前途?”

“我聽說她家裏還欠著債,這種女人,就是圖我們家的錢。”

“太不體麵了,配不上你。”

爸敲了敲碗。

“下周不許出去了,在家待著。”

“把你的心思收一收,家裏的生意比天大。”

我站了起來。

“她叫莫語歡,她很好。”

“我下周要帶她回來吃飯。”

我摔門而出。

身後,傳來媽程麗華尖銳的咳嗽聲。

4

我還是帶莫語歡回家了。

她很緊張,給我買了很貴的茶葉。

“清澤,你爸媽會不會不喜歡我?”

“不會的,你這麼好。”

我安慰她,但自己心裏也沒底。

一進門,家裏的氣氛很詭異。

媽程麗華躺在沙發上,蓋著毯子,一臉病容。

爸沈國安和沈靜雅都不在。

“媽,這是語歡。”

程麗華勉強睜開眼,瞥了莫語歡一眼。

“哦,來了啊。”

她有氣無力地說:“靜雅在房裏念經,說是給我祈福,你去看看她。”

“茶葉放那就行了。”

我感覺不對勁。

我讓語歡先坐,走向妹妹的房間。

房門虛掩著。

一股很淡的、腥甜的味道飄了出來。

我推開門。

沈靜雅正跪在一個蒲團上,麵前擺著一個巴掌大的、黑色的藥罐。

罐子裏插著幾根香,正冒著詭異的青煙。

“靜雅,你幹什麼?”

沈靜雅嚇得一哆嗦,猛地回頭。

“哥!你進來幹嘛!誰讓你進來的!”

她慌張地想把藥罐藏起來。

“這什麼味道?”我皺眉。

“你別管!這是大師給媽求的平安香!”

“你快出去!別衝撞了!”

我盯著那個藥罐。

上麵刻著扭曲的符咒,像某種我看不懂的圖騰。

“拿來我看看。”

“不給!你滾出去!”

沈靜雅尖叫著撲過來想奪走藥罐。

她越是這樣,我越覺得有問題。

在拉扯中,藥罐“哐當”一聲摔在地上。

碎了。

裏麵的香灰撒了一地。

一塊燒焦了一半的、深紅色的布片露了出來。

我撿起那塊布。

很眼熟。

是我小時候穿過的、帶血的衣服碎片。

那次我從樓梯上摔下去,摔破了頭,流了很多血。

碎片下麵,還壓著一張泛黃的符紙。

上麵用朱砂寫著幾個字:

“以痛為引,以血為媒,供運續命。”

我的血,瞬間涼了。

沈靜雅看著碎掉的藥罐,愣住了。

然後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不是因為符咒暴露而害怕。

她是真的傷心。

“我的好運!我的好運被你弄碎了!”

“你賠我的好運!你賠我!”

她抓著我的胳膊,瘋狂地捶打我。

5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

“以痛為引,供運續命。”

我把那張符紙死死攥在手裏。

客廳裏,程麗華還在對莫語歡抱怨。

“你看我們家清澤,從小就老實,就是容易被人騙......”

我衝了出去。

“媽!這是什麼!”

我把那塊血布和符紙摔在程麗華麵前。

程麗華的臉色“唰”一下全白了。

莫語歡也站了起來,震驚地看著我手裏的東西。

“清澤,這......這是......”

“你閉嘴!”程麗華突然尖叫一聲。

她指著莫語歡。

“是你!都是你!你這個掃把星!”

“你一來我們家就沒好事!”

“你給我滾!滾出去!”

莫語歡被嚇到了,她求助地看著我。

“清澤......”

“語歡,你先走,我晚點找你。”

我把她推出了門。

門關上。

程麗華和沈國安把我圍在中間。

“清澤,你聽媽解釋......”

“解釋什麼?”我紅著眼,“解釋我是你們的‘藥引’嗎?”

沈國安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混賬東西!你怎麼跟你媽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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