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情濃時,寧理為了娶我這個切除子宮的廢人,不惜與家族決裂。
他立下死誓,若是負我,便淨身出戶,終身不娶。
可不過七年,他帶回來了一個貧民窟出身的女大學生。
私人醫生說,她懷的是雙胞胎,且是寧家唯一的香火。
寧理為了保住這一胎,他辭退了所有保姆,指著我的鼻子命令:
“你是最好的產科醫生,外人我不放心。”
“從今天起,宛宛的衣褲你來洗,安胎藥你親手熬,甚至要把她的排泄物拿去化驗。”
“如果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就是你嫉妒成性,蓄意謀殺。”
產房外,宛宛難產大出血。
寧理紅著眼跪下求我主刀,要我保母子平安。
手術結束後,我轉身給自己注射了一支神經阻斷劑。
副作用是永久性失憶。
既已無愛,何必記得。
1
“把鞋脫了,換這雙軟底的。”
寧理蹲在地上,動作輕柔地幫身邊的女孩解開帆布鞋帶。
那女孩縮了縮腳,怯生生地看我一眼。
“寧先生,姐姐還在看呢,不太好吧。”
寧理沒抬頭,語氣冷淡。
“不用管她,這是她該看的。”
我站在玄關,手裏還提著剛買回來的帝王蟹。
那是寧理最愛吃的,為了挑這隻蟹,我在海鮮市場轉了兩個小時。
現在,腥味順著袋子漫上來,讓我有些反胃。
寧理站起身,攬住女孩的腰,終於正眼看我。
“介紹一下,這是宛宛。”
“大三學生,家裏窮,但身子幹淨。”
我把袋子扔在地上。
螃蟹還在掙紮,發出哢哢的聲響。
“什麼意思?”
寧理笑了,眼裏沒有一絲溫度。
“字麵意思。”
“沈清,我們結婚七年了。”
“我是寧家的獨苗,我爸快死了,他死前想看一眼孫子。”
他指了指宛宛平坦的小腹。
“她爭氣,懷上了,雙胞胎。”
我盯著那女孩的肚子。
昨天晚上,他還抱著我,說我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寶貝。
說沒有孩子正好,我們可以過一輩子的二人世界。
原來那時候,他已經在外麵播了種。
“你說過,你要丁克。”
我聲音很啞。
寧理不耐煩地扯鬆領帶。
“那是以前。”
“人是會變的,沈清。”
“再說了,你子宮都沒了,拿什麼給我生?”
“難道要讓我們寧家絕後?”
這句話像一把生鏽的刀,直直捅進我最痛的地方。
當年切除子宮,是因為他醉駕出車禍。
鋼筋貫穿車身,我為了護住他,腹部受了重創。
那時候他哭得像條狗,跪在我病床前發誓。
說這輩子隻要我,沒有孩子也無所謂。
現在,他用我的傷疤,來攻擊我的無能。
宛宛往他懷裏鑽了鑽,聲音軟糯。
“姐姐別生氣,我生完孩子就走,不會破壞你們感情的。”
“我就是......想賺點學費。”
寧理心疼地摸摸她的頭。
“別叫她姐姐,她不配。”
他轉頭看向我,眼神瞬間變得陰鷙。
“對了,家裏的保姆我辭了。”
“外人不幹淨,我不放心。”
“你是市一院最好的產科醫生,也就是個伺候孕婦的活。”
“從今天起,宛宛的一日三餐你來做,安胎藥你來熬。”
“還有,她的衣服必須手洗,不能用洗衣機,怕交叉感染。”
我氣笑了。
“寧理,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保姆。”
“你要生私生子,還要我伺候?”
寧理走過來,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妻子?”
“沈清,搞清楚你的身份。”
“當年要不是我為了你跟家裏決裂,你能過上這種闊太太的日子?”
“你那點工資,連這個家的物業費都交不起。”
“不伺候是吧?”
他鬆開手,嫌棄地擦了擦。
“行。”
“那你那個賭鬼弟弟欠的三百萬高利貸,你自己還。”
“還有你媽住在療養院的呼吸機費用,明天我就停掉。”
我渾身冰涼。
這是我的軟肋。
也是當初我對他死心塌地的原因。
他幫我還債,幫我養家,把我從泥潭裏拉出來。
我以為是救贖,原來是圈養。
他早就捏住了我的命門,隨時準備給我致命一擊。
我看著這個同床共枕七年的男人。
陌生地讓人想吐。
“好。”
我聽見自己說。
“我伺候。”
2
寧理把主臥騰出來給了宛宛。
我被趕到了客房。
一張隻有一米二的硬板床。
曾經,這間房是用來放雜物的。
“姐姐,這床單是不是真絲的呀?滑滑的,好舒服。”
宛宛躺在我們曾經的婚床上,穿著我的睡衣。
那是寧理送我的結婚紀念日禮物。
高定,全球隻有一件。
現在穿在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孩身上,顯得有些空蕩。
我站在門口,手裏端著剛熬好的安胎藥。
藥味苦澀,熏得我眼睛發酸。
“趁熱喝。”
我走過去,把碗放在床頭櫃上。
宛宛沒動,隻是眨著大眼睛看寧理。
“好苦哦,寧先生,我不想喝。”
寧理正坐在床邊給她削蘋果。
聽到這話,立刻放下刀,端起碗吹了吹。
“良藥苦口,乖,為了兒子。”
他舀了一勺,送到宛宛嘴邊。
宛宛抿了一小口,突然“嘔”的一聲。
黑褐色的藥汁全吐在了寧理的高定西裝上,也濺到了真絲床單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宛宛嚇得花容失色,伸手去擦。
寧理卻一點也沒生氣。
他捉住宛宛的手,柔聲哄著。
“沒事,一件衣服而已。”
然後轉頭,臉色驟變。
“沈清,你熬的什麼東西?”
“是不是故意放多了黃連,想苦死她?”
“這就是你的醫德?”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安胎藥本來就是苦的。”
“你要是嫌苦,可以給她喝糖水,看能不能保住你那兩個金疙瘩。”
寧理站起來,揚手就要打我。
手在半空中停住。
不是心軟,是怕嚇著宛宛。
“去,把床單換了。”
“還有地上的嘔吐物,擦幹淨。”
“要是讓我聞到一點異味,你就別想去醫院上班了。”
我蹲下身。
拿著抹布,一點一點擦拭地上的藥汁。
那是我曾經最愛惜的尊嚴。
現在被踩在腳底,混著泥土和口水。
宛宛靠在床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眼神裏哪裏還有剛才的怯懦。
全是挑釁和得意。
她悄悄伸出腳,踩在我的手背上。
用力碾了碾。
“哎呀,姐姐,我是不是踩到你了?”
“對不起哦,我肚子太大,看不見下麵。”
我抬頭。
寧理正在浴室清理西裝,根本沒看這邊。
我抽出手,手背上紅了一片。
“沒事。”
我淡淡地說。
“你肚子確實大。”
“畢竟裝了兩個籌碼,沉得很。”
宛宛臉色一變。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我把臟抹布扔進水桶。
“好好養著吧。”
“這可是你唯一的價值。”
晚上,我在陽台洗宛宛的衣服。
寧理非要我手洗,還要用專門的消毒液。
我的手因為長期拿手術刀,本來就很敏感。
被消毒液泡得發白,指尖起皺。
寧理走過來,手裏夾著煙。
他以前從來不在我麵前抽煙,因為我有鼻炎。
“洗幹淨點。”
他吐了一口煙圈,噴在我臉上。
“宛宛有點炎症,要是加重了,我就唯你是問。”
我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寧理,你真的愛她嗎?”
寧理嗤笑一聲。
“愛?”
“沈清,你太天真了。”
“我隻愛我的兒子。”
“至於她,不過是個容器。”
“等孩子生下來,給了錢就讓她滾。”
“到時候,我們還能回到以前。”
他伸出手,想摸我的臉。
被我躲開了。
“回到以前?”
我看他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煙頭。
“寧理,有些東西碎了,是用膠水粘不回來的。”
“比如子宮。”
“比如人心。”
3
第二天,寧理帶宛宛去我的醫院做產檢。
他指名道姓要我做。
掛號處的同事看我的眼神都很怪異。
同情,嘲諷,還有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沈醫生,這......真是你老公帶來的?”
護士小張小心翼翼地問。
我穿上白大褂,戴好口罩。
“叫號吧。”
診室門被推開。
寧理扶著宛宛進來,像扶著這世上最珍貴的瓷器。
宛宛今天穿了一件寬鬆的孕婦裙,妝容精致。
反觀我,素麵朝天,眼底有遮不住的烏青。
“躺上去。”
我指了指檢查床。
宛宛有些猶豫,抓著寧理的袖子。
“寧先生,姐姐會不會報複我啊?”
“我看電視裏演的,醫生要是想害人,有很多辦法的。”
寧理冷冷地掃我一眼。
“她不敢。”
“這裏全是監控,她要是敢動什麼手腳,這輩子都別想行醫。”
他轉過頭,警告地看著我。
“沈清,好好做檢查。”
“要是宛宛喊一聲疼,我就讓你那個賭鬼弟弟斷一根手指。”
我沒說話,帶上手套。
拿探頭的手很穩。
這是職業本能。
冰涼的耦合劑塗在宛宛肚皮上。
她縮了一下。
“好涼!”
寧理立刻吼我。
“你就不能加熱一下嗎?”
“凍著孩子怎麼辦?”
我沒理他,盯著B超屏幕。
兩個胎心,跳動得很強在。
咚咚,咚咚。
那是生命的律動。
也是諷刺的鼓點。
“雙絨雙羊,發育正常。”
我打印出報告單,遞過去。
寧理接過來,看得仔細,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不愧是我的種。”
宛宛也湊過去看,一臉嬌羞。
“寧先生,你看大寶的鼻子好像你哦。”
兩人頭挨著頭,親密無間。
仿佛我隻是個透明的背景板。
“沈醫生。”
宛宛突然叫我。
“聽說你以前也是這裏的一把刀,切子宮切得特別快。”
“你說,要是當初你沒切子宮,現在是不是也該當媽媽了?”
診室裏瞬間死寂。
小張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寧理拿著報告單的手頓了一下,沒說話。
這就是默許。
默許他的情人,在他的妻子麵前,揭開最血淋淋的傷疤。
我摘下手套,扔進垃圾桶。
“是啊。”
“切得特別快。”
“因為如果不切,那個為了救丈夫而被鋼筋穿透的女人,就要死了。”
“不過那個丈夫好像忘了。”
“他當時發誓說,我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寶貝。”
我看著寧理,眼神平靜得可怕。
“寧先生,你說那個丈夫,是不是個畜生?”
寧理的臉色瞬間鐵青。
“沈清,你找死?”
他把報告單拍在桌子上。
“給我開最好的保胎藥。”
“還有,以後每天下班回來,給宛宛做全身按摩。”
“要是她腿腫了,我就唯你是問。”
我坐回電腦前,開始敲鍵盤。
“可以。”
“但是寧理,你要記住。”
“這是你欠我的。”
“遲早有一天,你要連本帶利還回來。”
4
日子在屈辱中一天天過去。
宛宛的肚子越來越大,脾氣也越來越大。
今天嫌湯鹹了,明天嫌按摩手重了。
寧理對她百依百順,對我則是變本加厲的折磨。
他似乎在享受這種快感。
把曾經高高在上的白天鵝,踩進泥裏,看她掙紮,看她求饒。
但我一次都沒有求饒。
我隻是沉默地做著一切。
像個沒有靈魂的機器人。
直到那天。
宛宛非要吃城南那家網紅店的酸梅湯。
外麵下著大暴雨。
寧理還在公司開會。
他打電話回來,命令我去買。
“現在就去。”
“宛宛孕吐厲害,隻有那個能壓得住。”
“要是買不回來,你就別進家門。”
我拿著傘,衝進雨裏。
車子被寧理開走了,我隻能打車。
暴雨天,車很難打。
我在路邊站了半個小時,渾身濕透。
好不容易買回來,回到家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
一進門,就看見宛宛坐在沙發上,正在吃燕窩。
寧理已經回來了,正坐在她旁邊幫她捏腿。
“回來了?”
寧理看都沒看我一眼。
“太慢了。”
“宛宛已經不想喝了。”
我看著手裏護在懷裏、還溫熱的酸梅湯。
“你說一定要買。”
“我現在不想喝了不行嗎?”
宛宛翻了個白眼。
“一股子廉價的味道,誰知道你是不是路邊攤買的。”
她隨手一揮。
那杯酸梅湯被打翻在地。
紅色的液體潑了一地,也濺在我的白大褂上。
像血。
“你!”
我握緊拳頭,渾身發抖。
“怎麼?想打人?”
寧理站起來,擋在宛宛麵前。
“沈清,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像個落湯雞,又醜又狼狽。”
“這樣的你,怎麼配得上我?”
他從錢包裏掏出一疊錢,扔在我臉上。
鈔票鋒利的邊緣劃過我的臉頰,留下一道紅痕。
“拿去,這是給你的跑腿費。”
“別一副死了爹媽的樣子。”
“隻要你把宛宛伺候好了,把你弟弟的債還了也不是不行。”
鈔票散落在地上,和紅色的酸梅湯混在一起。
我蹲下身,一張一張撿起來。
“怎麼,這就低頭了?”
寧理嘲諷地笑。
“我就知道,你這種女人,隻要給錢,什麼都肯幹。”
我撿起最後一張錢,站起來。
水珠順著發梢滴下來。
“寧理。”
“這錢,我收下了。”
“算是你給我弟弟的喪葬費。”
寧理愣住了。
“什麼意思?”
“昨天晚上,追債的人去醫院鬧事。”
“拔了我媽的氧氣管。”
“我弟為了護媽,被人打死了。”
我平靜地說出這番話,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寧理的瞳孔猛地收縮。
“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打了。”
我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二十幾個未接來電。
全是打給他的。
“但是你沒接。”
“你說你在開會,實際上是在給宛宛挑嬰兒床。”
“寧理,是你殺了我弟。”
“也是你殺了我媽。”
寧理的臉色瞬間煞白。
他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宛宛有些慌了,拉住他的手。
“寧先生,別聽她胡說,她是想訛錢。”
“閉嘴!”
寧理甩開宛宛的手。
他看著我,眼神裏第一次出現了驚恐。
“清清,我......”
“別叫我清清。”
我把那一疊濕漉漉的錢,塞進他的西裝口袋。
“留著吧。”
“給你的兒子買棺材。”
“你敢詛咒我兒子?!”
寧理瞬間暴怒,恐懼轉為憤怒。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在牆上。
“沈清,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
“信。”
我看著他,嘴角扯出一抹詭異的笑。
“但是寧理,你要想清楚。”
“我是最好的產科醫生。”
“宛宛是熊貓血,又是雙胞胎,胎位不正。”
“除了我,沒人敢接這個手術。”
“你要是弄死我,就是一屍三命。”
寧理的手抖了一下。
他鬆開我,大口喘著氣。
“好。”
“好你個沈清。”
他指著我的鼻子,手指都在顫抖。
“你給我等著。”
“等孩子生下來,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摔在茶幾上。
“簽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