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遇到他們兩人,將我的思緒猛地拉回了三年前。
那時的我,還不叫沈安。
我叫薑寧,是傅寒聲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天,我捏著剛拿到的孕檢單,還沒來得及體會那份喜悅,就被家裏的死寂扼住了喉嚨。
客廳裏沒有開燈,傅寒聲坐在沙發上,高大的身影被窗外透進的微光勾勒得異常疲憊。
他麵前的茶幾上,散落著幾份醫院的報告。
客房裏,隱約傳來蘇柔壓抑的咳嗽聲。
蘇柔是傅寒聲的救命恩人,半年前為他擋過一次意外,身體一直沒恢複好,便住在我家休養。
我真心實意地將她當作妹妹照顧。
直到傅寒聲抬起頭,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看向我,嗓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阿寧,醫院剛打來電話。”
“蘇柔的腎臟......因為急性藥物排異,已經開始衰竭了。”
我心頭一緊,快步走過去:“怎麼會?之前不是一直很穩定嗎?”
“負責調理的營養師說,她的藥裏被混入了她嚴令禁止接觸的過敏成分,是意外。”
他頓了頓,視線落在我身上,那眼神複雜得讓我心慌。
“院方做了緊急配型,整個資料庫裏,最匹配的腎源......”他艱難地開口,“是你。”
我攥著孕檢單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那張薄薄的紙幾乎要被我捏碎。
傅寒聲將一份文件推到我麵前,那是《自願器官捐贈知情同意書》。
“醫生說,如果不盡快進行移植,她可能撐不過這個月。”
他閉上眼,滿是痛苦。
“阿寧,她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我欠她一條命。”
我追上去,將那份被我攥得溫熱的孕檢單遞到他眼前,聲音帶著哭腔。
“寒聲,你看......我們有孩子了,已經快三個月了......我不能做手術!”
這是我們期待了三年的孩子。
他曾抱著我說:“阿寧,給我生個孩子吧,一個像你一樣,眼睛裏有星星的女兒。”
傅寒聲的目光掃過B超單上的結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下頜線繃得死緊。
他伸手想碰觸那張小小的圖像,指尖卻在半空中顫抖。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他緩緩地收回手,沒有再看我,而是望向蘇柔緊閉的房門,喃喃自語。
“我不能讓她死。”
那一刻,我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原來,在一條命和另一條命之間,選擇是如此痛苦,而他早已被“恩情”判了刑。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薑寧小姐嗎?您外公的療養院費用已經拖欠兩個月了,我們多次聯係傅先生未果。院方決定於明天停止一切護理和用藥......”
手機從我手中滑落,摔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傅寒聲的臉上閃過一絲愧疚和不忍,很快被更深的無力所覆蓋。
“對不起,阿寧,公司近半年的流動資金,都投進了項目裏,已經......”他背對著我,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已經周轉不開了。”
那份《自願器官捐贈協議》,就靜靜地躺在茶幾上。
良久,我走過去,用顫抖的手,在簽名處寫下了“薑寧”兩個字。
傅寒聲沒有錯,他隻是在報恩。
蘇柔或許也沒有錯,她隻是想活下去。
隻是在那一刻,薑寧,連同她腹中那個未成形的孩子,仿佛一起被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