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換了一張臉的第三年,我和傅寒聲在整形醫院的走廊狹路相逢。
他陪著救命恩人來修複一道淺疤,我來修補半張車禍受傷的臉。
擦肩而過時,我不慎撞到了她。
男人厭惡地拂開我的手,語氣森寒。
“離遠點,別嚇到人。”
他沒認出我,懷裏的女孩嬌羞一笑。
“不好意思,寒聲哥隻是太在乎我的容貌了,怕被你的樣子衝撞。”
“你是來做醫美的嗎?”
我頓了頓,目光落在傅寒聲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眸上。
“我是來補臉的,三年前出了一場車禍。”
女孩同情地捂住嘴。
“真不幸。”
我指尖掐進掌心,壓低了帽簷匆匆逃離。
想起三年前那場車禍,我被困在車裏。
傅寒聲卻隻帶走了受了點皮外傷的她。
......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僅僅一個擦肩,傅寒聲的身影就足以喚醒我沉睡了三年的夢魘。
我衝進洗手間,看著鏡子裏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三年前那場車禍中,鋼筋刺穿血肉的痛楚仿佛又回來了。
從前,傅寒聲最喜歡捧著我的臉,指腹摩挲著我的眼角,嗓音低醇地哄我:
“我們阿寧的眼睛裏有星星,以後隻許為我一個人亮。”
可如今,鏡中隻剩下一雙黯淡無光的眼,和他親手造成的悲劇中留下的疤痕。
“吱呀——”
蘇柔的高跟鞋聲停在我身後。
她從鏡子裏看到我,柔柔地開口,帶著一絲關切:
“這位小姐,你還好嗎?”
我沒作聲,她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炫耀。
“真不好意思,寒聲哥他......他就是太緊張我了。三年前那場意外後,任何一點小傷都會讓他很不安。”
她口中的“意外”,是我人生的分水嶺。
那輛失控的卡車撞來時,我們的車懸在大橋邊。
傅寒聲毫不猶豫地先將額頭擦傷的蘇柔抱了出去。
而我被卡在變形的駕駛座,滿身是血地看著他。
他回頭,對上我的視線,眼中閃過掙紮,但最終隻是喊著:
“阿寧,撐住!我馬上回來!”
然後,車身墜入了江中。
“其實那道疤,醫生說留著也無妨,反倒是寒聲哥堅持要抹掉。”
蘇柔對著鏡子,輕輕撫摸著自己光潔的額角,歎了口氣。
“他大概是想抹掉過去的一切吧,可惜,有些人是永遠回不來了。”
冰冷的自來水潑在臉上時,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終於轉過身,沙啞的嗓音讓她微微一怔。
“是啊,有些人確實該翻篇了。”
我的聲音因聲帶受損修複過,完全不是薑寧從前的溫軟。
蘇柔臉上的柔弱瞬間凝固,她後退半步,眼底劃過一絲被看穿的慌亂。
“你......你胡說什麼?”
“沒什麼意思,”我拉了拉頭上的帽子,遮住大半張臉,“祝好。”
說完,我便想從她身邊離開。
蘇柔卻把我攔住。
“你和我一個故人長得很像。”
我側身躲過她的手,沒等我反應,下一秒,洗手間的門被猛地推開。
“柔柔!”
傅寒聲攜著一身寒氣闖了進來,正好看到蘇柔跌撞的樣子。
他立刻上前扶住她,淩厲的目光直直看向我。
“你是什麼人?對她做了什麼?”
我猝不及防,後腰撞在身後的門板上,頭上的帽子因此滑落。
那張修複過卻依然留有瑕疵的臉,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他麵前。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死死地盯著我的臉,瞳孔驟縮。
這張臉明明是陌生的,可那雙眼睛......竟然和記憶中那雙眼睛重疊了。
就在這死寂的對峙中,一個溫潤又急切的聲音響起。
“安安!”
顧辭快步上前,將我拉進懷裏,用身體隔絕了傅寒聲探究的視線。
他扶著我的腰,低聲問:“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將臉埋在他胸口,聲音疲憊:“我們走吧。”
“好。”
顧辭擁著我,目不斜視地從傅寒聲身邊走過。
擦肩的瞬間,傅寒聲下意識想伸手,指尖卻僵在了半空。
懷裏的蘇柔還在低聲抽泣:“寒聲哥,那個女人好眼熟......”
傅寒聲卻沒有回應,隻是煩躁地扯了扯領帶。
原來,她,不是阿寧啊。
可為什麼,那雙眼睛,竟和三年前阿寧“死”去的那一天,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