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著爸爸回到家,看到家裏那一幕我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王姨往地上吐了口瓜子殼,腳搭在電視櫃上:“你兒子挺帥的大小夥子,可惜姑娘聽她有個累贅姐姐直接嚇跑了,這可是無底洞啊。”
“你兒子都28了,還能被拖幾年?”
“上門禮都直接被嚇得退回來了,你瞅瞅姑娘家多大陰影。”
王姨又放低聲音湊到我媽耳邊,嘴巴一張一合:“說句難聽話你別不愛聽,你家那廢物女兒早點死得了,大家都安心。”
我不喜歡王姨,她表麵上我家人在她就笑嘻嘻的,背地裏叫我小累贅。
我討厭她。
王姨每說一句,我媽的臉就肉眼可見黑一分。
到最後實在忍無可忍,我媽借口飯做好了要把王姨推出去,王姨卻還不罷休。
“你鄰居家兒子今年都娶媳婦了,人家當年高考和你兒子是一樣的分數58分。”
“你兒子夠蠢的,為了個丫頭片子學什麼護理專業,現在好了拿著3000塊工資媳婦都找不到,不像我兒子......”
王姨聲音突然頓住,我這才注意到弟弟在轉角,我弟臉色漲紅,像在壓抑著什麼。
畢竟,相親被嫌棄甚至退禮,在我們這小地方是很丟人的事情。
王姨自知說人壞話,麵色尷尬的“嘿嘿”一笑,抓起一把瓜子走了。
我媽見狀,也放下手裏的活抬手想拍拍我弟的肩,安慰的話還沒說出口,我弟卻先抬起頭笑著安慰我媽:
“沒事的,女方上門禮物退回來的錢,我拿去變賣,這樣又夠給陶陶多燉幾次大骨頭湯,腿說不定能好的快一點。”
我媽歎了口氣,突然環顧家裏像在找什麼。
“陶陶呢?平時挺沒心沒肺的,今天怎麼沒見她嘰嘰喳喳了。”
弟弟躡手躡腳從我屋門縫裏看去,聲音壓低:“她肯定是累了休息了。“”
我媽卻像被刺激一樣,突然大聲起來,把擀麵杖甩到案板上:“她能累到哪裏去.我們為她辛辛苦苦,她卻每天偷懶!康複課老師說她每天都遲到早退!”
“每天笑嘻嘻的,我看她就是沒心沒肺!”
【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努力把控。】
我默默地幫她念出她要說的話。
我何嘗不想把控呢?
第一年,大量的練習把墊子都磨破了。
第二年,練到膝蓋變形。
第三年,康複運動變成了每天沉默的儀式。
可是每年年底,肌肉數值那一欄,沒有一點好轉甚至越來越糟糕。
為了家人,我依然每天堅持著,每天笑著麵對家人,原來媽媽卻認為是我是沒心沒肺的表現。
至於遲到早退,我推著輪椅每天起早跑2小時外賣再去上課,想減輕壓力。
我按著空空的胸口,大概是被“沒心沒肺”這四個字刺痛了,那裏有些涼嗖嗖的。
我深呼吸一口氣。
沒關係,我已經決定不怪媽媽了。
我撫上媽媽的額頭,才發現那裏多了好多白發,那些漂亮的花裙子,已經放在大木箱裏好久沒見她穿過了。
原來媽媽也會老啊。
媽媽用力扯著快遞袋子,好像在發泄情緒。
原來是給我新買的、據說能輔助血液循環的墊子。
粉色的,陶陶喜歡。
媽媽放進我房間時,往我被子上掃了一眼,被子鼓鼓的,媽媽大概以為我在裏麵睡覺,其實我今天在醫院康複室根本沒回家。
媽媽歎了口氣,出來時臉色愁容更深壓力更大了。
“你說她怎麼能休息得這麼心安理得?”
“馬上就要交下一期的康複課費用了,3萬元,老徐又沒找到工作。”
爸爸馬上安慰媽媽:“大不了我去預支工資,家裏總會越來越好的。”
媽媽看起來更累了。
她的肩膀開始發抖,然後猛地放下碗,捂住臉哭了起來。
“十年了,人生還有多少個十年,難道要一輩子耗下去嗎?”
“老王家的女兒,跟陶陶一樣的情況,人家現在都能扶著走幾步了,我偷偷去看了,人家練得身上都是淤青......我們家的呢?房門都不出。”
我自責地低下頭。
其實我的腿已經血液不流通了,所以連淤青都沒有。
是不是要練的有淤青媽媽才會開心?要知道我在練習的時候多掐自己幾把就好了,反正也沒有知覺。
這樣媽媽就能開心了。
媽媽的話讓家裏氛圍緊張起來,連我都屏住了呼吸,弟弟的聲音打破尷尬的氛圍,弟弟聲音上揚:
“不用你們,我掙錢了!5萬塊呢,康複費用交給我吧,咱家不隻有花錢的人,還有掙錢的人呢。”
媽媽疑惑道:“你為了姐姐轉學了護理哪裏來的錢,工資三千半年都沒發了。”
弟弟神秘兮兮的表情:“這你就別管了。”
媽媽深深吐出一口氣,好想想到什麼,神色又有些憂慮。
“今天在醫院訓她,話是不是說重了,我也是為她好…”
“等她明天訓練的時候,我給她道個歉。”
“一會煮餃子別叫她了,她老做噩夢夢到遊樂園,好不容易睡得挺香,明天她訓練的時候,我給她裝盒飯帶去醫院。”
我嗅了嗅。
好香啊。
是我最愛吃的玉米肉餡,陶陶不要等明天現在就要嘗!
我就知道媽媽最愛我了。
剛開始摔斷腿,是媽媽照顧我,她從來沒有抱怨過,隻是有時候晚上會看著我自責的流眼淚。
後來媽媽開始對我發脾氣。
但最近,她崩潰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是我把媽媽害成這樣的。
好在,我終於做了件能讓你們輕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