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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水攏殘月煙水攏殘月
阿喜

第二章

宋紓禾握緊掌心,終於忍不住沙啞出聲:“滾!”

鄭晚晴嗤笑一聲,自然不是想真的照顧她,咚一聲放下碗就出了病房。

之後宋紓禾躺了好些天,病房再無別人來過。

出院那天,是個陰天。

宋紓禾一個人辦了出院手續,卻沒有回家。

她直奔車禍現場,那裏早已被清理幹淨,連一點刹車痕跡都尋不見了。

她不甘心,沿著巷子慢慢走,仔細觀察著每一寸地麵,每一個牆角。

直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叫住了她。

“丫頭?”

宋紓禾回頭一看,是那個拾荒老人。

去年隆冬,她曾偷偷塞給他一包舊衣和饅頭。

她走過去。

“是您。”

老人渾濁的眼睛將她上下打量,長出一口氣:

“你還活著,那天流了那麼多血,我還以為......”

宋紓禾心一緊,抓住他枯瘦的手臂:

“那天的事,您看見了對不對?”

老人立刻低頭,不願管這件事。

可當他目光掃過她額角未愈的傷,掙紮許久,終是說出了全部:

“是。那輛車子在巷口停了很久,裏頭坐著個女人不停張望。我認得她,是你大嫂。她見你衝了出來,才突然發動......”

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謀殺。

宋紓禾渾身發冷,血液卻往頭頂湧。

她懇請老人替她去法庭作證,老人看著她通紅的眼睛,想起了去年冬天的那份衣食。

許久,才極艱難地點了一下頭。

宋紓禾很是感激,眼淚差點掉下來。

幾天後,她拿著好不容易寫好的訴狀,帶著老人走向法庭。

剛走到法庭門口,幾個身影便攔在了前麵。

宋紓禾腳步一頓,心沉了下去。

父親宋建國衝上來,劈頭蓋臉就是怒罵:

“你這不孝女!你這是要作甚?非要鬧得家宅不寧,讓全家跟著你丟人你才甘心!”

母親跟在他身後,臉上又是焦急又是埋怨:

“紓禾啊,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都是一家人,何苦要鬧上公堂,給政嶼添亂?”

宋紓禾看著他們,隻覺得荒謬至極。

她住院這些天,父母隻托人帶過一籃雞蛋,人從未露麵。

此刻見了,不問一句她身體如何,滿心滿眼都是“家宅安寧”和“別給黎政嶼添亂”。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得陌生:

“添亂?你們女兒差點被撞死,你們問過一句嗎?”

宋建國一噎,隨即更怒:

“這不是沒事嗎!人家政嶼把你照顧得好好的,你別不知足!”

這時,黎政嶼從父母身後走了出來。

他神色平靜,手裏拿著一張紙,遞到宋紓禾麵前。

“紓禾,別鬧了。”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大嫂是為了孩子的安危,一時心急才操作失誤。這是諒解書,爹和娘都已經簽了字。事情到此為止,跟我回家。”

宋紓禾沒有接那張紙。

她的目光掠過紙上父母的簽名,最後落在黎政嶼臉上:

“我要是非告不可呢?”

她看著黎政嶼,也看向自己的父母。

黎政嶼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收回諒解書,目光轉向宋紓禾身邊瑟縮著的老人,眼神銳利如刀:

“你拿什麼告?就憑你身邊的這個人嗎?”

拾荒老人被他看得渾身一抖,首長的威嚴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是天一樣的壓力。

老人嘴唇哆嗦著,飛快地躲開黎政嶼的視線:

“我老了,眼睛也不好使了,那天離得遠,許是看錯了,看錯了......”

說完他再也不敢停留,轉身就走,很快消失在街角。

宋紓禾看著離去的老人,最後一點微弱的希望也碎了。

她站在原地,甚至覺得有點想笑。

看啊,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父母。

他們站在同一陣線,牢牢護著那個傷她的人,然後輕描淡寫地對她說:別鬧了。

黎政嶼上前一步,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牽住她:

“紓禾,跟我回家。”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時,卻被宋紓禾避開了。

她不願再去他們周旋,頭也不回地去了鎮上最大的歌舞廳。

唱歌曾是她最大的愛好,但嫁給黎政嶼後,為了首長夫人的體麵,她隻能放棄。

宋紓禾對老板說道:

“我願意從學徒做起,跟著你們世界巡演。”

老板剛來不久,不知道她的身份,有現成的勞動力來沒多想便同意了。

宋紓禾接過合同,一筆一劃簽下自己的名字。

老板又道:“我們在這停留半個月就走,你準備準備。”

宋紓禾平靜點頭。

走出歌舞廳時,天已經黑了。

她攏了攏衣領,抬頭看向夜空。

從今天起,她隻為自己一個人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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