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紓禾握緊掌心,終於忍不住沙啞出聲:“滾!”
鄭晚晴嗤笑一聲,自然不是想真的照顧她,咚一聲放下碗就出了病房。
之後宋紓禾躺了好些天,病房再無別人來過。
出院那天,是個陰天。
宋紓禾一個人辦了出院手續,卻沒有回家。
她直奔車禍現場,那裏早已被清理幹淨,連一點刹車痕跡都尋不見了。
她不甘心,沿著巷子慢慢走,仔細觀察著每一寸地麵,每一個牆角。
直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叫住了她。
“丫頭?”
宋紓禾回頭一看,是那個拾荒老人。
去年隆冬,她曾偷偷塞給他一包舊衣和饅頭。
她走過去。
“是您。”
老人渾濁的眼睛將她上下打量,長出一口氣:
“你還活著,那天流了那麼多血,我還以為......”
宋紓禾心一緊,抓住他枯瘦的手臂:
“那天的事,您看見了對不對?”
老人立刻低頭,不願管這件事。
可當他目光掃過她額角未愈的傷,掙紮許久,終是說出了全部:
“是。那輛車子在巷口停了很久,裏頭坐著個女人不停張望。我認得她,是你大嫂。她見你衝了出來,才突然發動......”
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謀殺。
宋紓禾渾身發冷,血液卻往頭頂湧。
她懇請老人替她去法庭作證,老人看著她通紅的眼睛,想起了去年冬天的那份衣食。
許久,才極艱難地點了一下頭。
宋紓禾很是感激,眼淚差點掉下來。
幾天後,她拿著好不容易寫好的訴狀,帶著老人走向法庭。
剛走到法庭門口,幾個身影便攔在了前麵。
宋紓禾腳步一頓,心沉了下去。
父親宋建國衝上來,劈頭蓋臉就是怒罵:
“你這不孝女!你這是要作甚?非要鬧得家宅不寧,讓全家跟著你丟人你才甘心!”
母親跟在他身後,臉上又是焦急又是埋怨:
“紓禾啊,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都是一家人,何苦要鬧上公堂,給政嶼添亂?”
宋紓禾看著他們,隻覺得荒謬至極。
她住院這些天,父母隻托人帶過一籃雞蛋,人從未露麵。
此刻見了,不問一句她身體如何,滿心滿眼都是“家宅安寧”和“別給黎政嶼添亂”。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得陌生:
“添亂?你們女兒差點被撞死,你們問過一句嗎?”
宋建國一噎,隨即更怒:
“這不是沒事嗎!人家政嶼把你照顧得好好的,你別不知足!”
這時,黎政嶼從父母身後走了出來。
他神色平靜,手裏拿著一張紙,遞到宋紓禾麵前。
“紓禾,別鬧了。”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大嫂是為了孩子的安危,一時心急才操作失誤。這是諒解書,爹和娘都已經簽了字。事情到此為止,跟我回家。”
宋紓禾沒有接那張紙。
她的目光掠過紙上父母的簽名,最後落在黎政嶼臉上:
“我要是非告不可呢?”
她看著黎政嶼,也看向自己的父母。
黎政嶼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收回諒解書,目光轉向宋紓禾身邊瑟縮著的老人,眼神銳利如刀:
“你拿什麼告?就憑你身邊的這個人嗎?”
拾荒老人被他看得渾身一抖,首長的威嚴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是天一樣的壓力。
老人嘴唇哆嗦著,飛快地躲開黎政嶼的視線:
“我老了,眼睛也不好使了,那天離得遠,許是看錯了,看錯了......”
說完他再也不敢停留,轉身就走,很快消失在街角。
宋紓禾看著離去的老人,最後一點微弱的希望也碎了。
她站在原地,甚至覺得有點想笑。
看啊,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父母。
他們站在同一陣線,牢牢護著那個傷她的人,然後輕描淡寫地對她說:別鬧了。
黎政嶼上前一步,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牽住她:
“紓禾,跟我回家。”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時,卻被宋紓禾避開了。
她不願再去他們周旋,頭也不回地去了鎮上最大的歌舞廳。
唱歌曾是她最大的愛好,但嫁給黎政嶼後,為了首長夫人的體麵,她隻能放棄。
宋紓禾對老板說道:
“我願意從學徒做起,跟著你們世界巡演。”
老板剛來不久,不知道她的身份,有現成的勞動力來沒多想便同意了。
宋紓禾接過合同,一筆一劃簽下自己的名字。
老板又道:“我們在這停留半個月就走,你準備準備。”
宋紓禾平靜點頭。
走出歌舞廳時,天已經黑了。
她攏了攏衣領,抬頭看向夜空。
從今天起,她隻為自己一個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