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紓禾二十歲時在河邊洗衣服不慎落水,被路過的黎政嶼所救。
那天,黎政嶼抱著渾身濕透的她走回村裏,驚動了半個村子。
他認真地對她爹說,自己是在部隊工作,要對宋紓禾負責。
後來宋紓禾才知道,黎政嶼說的“在部隊工作”,是有名的大首長。
而她,隻是村裏最普通的農家女,自覺配不上他。
黎政嶼卻不在乎,親自帶著隊伍上門下聘,陣仗大得讓全村人咂舌。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插秧那陣子,他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份。
挽起褲腿就下了她家的水田,泥水濺了滿身。
宋紓禾站在田埂上,看著他彎腰插秧的背影。
那一刻,她心裏某個地方輕輕動了一下。
很快,他們便成婚了。
所有人都說,是宋紓禾交了大運,才得以嫁給黎政嶼。
黎政嶼確實待她很好。
她隨口說喜歡村口槐樹的花,他便每日都為她摘一束來;
她肚子疼,他會放下手裏的事給她煮紅糖水;
她多看一眼的旗袍,第二天就會出現在衣櫃裏。
宋紓禾娘家人也因此得了不少實惠。
父親宋建國三天兩頭往這裏跑,今天要買自行車,明天要錢給弟弟娶媳婦。
她覺得不好意思,黎政嶼卻說:
“給吧,一家人,別生分了。”
她心裏感激,發誓要更盡心盡力地照顧丈夫。
日子就這麼過了三年。
直到這天,宋紓禾在家做大掃除,意外發現了一本泛黃的日記本。
當看清裏麵的內容時,宋紓禾的手指僵住了。
一頁一頁,全是黎政嶼壓抑又滾燙的隱秘心事。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黎政嶼。
她認識的丈夫是沉穩的、克製的、喜怒不形於色的。
可日記裏的這個人,會為一個笑容心跳加速,會為一聲哭泣輾轉難眠,會為一條不敢送出的絲巾竊喜又懊惱。
翻到最後一頁時,一張照片從夾頁中滑落,宋紓禾彎腰撿起。
照片上的女子嬌美動人,赫然是年輕時的大嫂鄭晚晴!
宋紓禾的手指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
她死死盯著那張臉,然後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一樣。
她踉蹌著衝到梳妝台前,把那張舊照片舉到臉旁,對比著鏡子裏的自己。
七分像。
“哐當”一聲,鏡子從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碎片四濺。
宋紓禾站在原地,渾身冰冷,血液都好像凍住了。
原來如此。
原來所有的溫柔,所有的好,都隻是因為她像曾經的鄭晚晴。
像那個他藏在心底十幾年,求而不得的寡嫂。
宋紓禾扶著桌子才勉強站起身子,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她要問清楚,她要親口聽他說!
宋紓禾轉身就往外衝,腦子裏亂哄哄的。
剛衝出家門不遠,一輛黑色轎車突然從巷口衝出來,直直朝她撞來。
刺耳的刹車聲響起,宋紓禾被撞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劇痛從四肢百骸傳來,溫熱的液體從額角淌下,模糊了視線。
再次恢複知覺時,最先鑽進耳朵的,是急促地爭執聲。
“黎哥,夫人情況危急,必須趕緊進急救室,現在抽血會要了她的命啊!”
然後是黎政嶼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
“必須先救晚晴的兒子,隻有紓禾的血型能匹配。她是軍人家屬,該有這個覺悟。之後我會請最專業的醫療團隊為她待命,萬一真有意外,我一力承擔。”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紮進宋紓禾心裏。
她躺在病床上,感覺身體裏的溫度正在一點點流失。
而她的丈夫,在門外冷靜地做出決定。
要用她奄奄一息的身體,去救他心愛的女人的孩子。
醫生沉默了幾秒,歎了口氣:
“我明白了,黎哥。這麼多年,你對她的情誼我們都看在眼裏。你娶宋紓禾隻是為了能有個幌子把寡嫂接到家中而不受話柄,宋紓禾嫁給你三年,也終究不能和她比的......”
不能比。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
隻有她像個傻子一樣,以為自己是幸運的,是被珍視的。
她想起結婚第二天,黎政嶼就把鄭晚晴接回家,說:
“長嫂如母,如今父母和大哥都不在了,我們該好好孝敬嫂子。”
她沒懷疑,盡心盡力照顧了寡嫂和她的孩子三年。
結果到頭來,黎政嶼喜歡的,竟然是嫂子。
失血帶來的暈眩感再次襲來,昏迷前,她聽見護士推著器械車進來的聲音,感覺到冰涼的酒精棉擦過手臂。
再次醒來時,宋紓禾感覺身體像被掏空了。
手臂上貼著紗布,隱隱作痛。
黎政嶼來醫院照顧她,給她親手熬了羹湯,吹涼了一勺一勺喂到她嘴邊。
“紓禾,喝點湯,補補身子。”
湯匙遞到唇邊,那句“抽她的血”還在耳邊回響,此刻他卻能若無其事地喂她喝湯。
他的演技還真是好,好到能騙住她整整三年。
宋紓禾正要別開臉,病房門突然被猛地推開。
鄭晚晴紅著眼眶衝進來,聲音發顫:
“政嶼!你快去看看小寶,他一直喊疼,我實在沒辦法了......”
黎政嶼立刻放下碗,走過去扶住她:
“別慌,我這就去。”
他轉頭對宋紓禾交代:
“晚晴在這兒陪你,我去看看孩子。”
說完便快步離開。
門關上後,鄭晚晴擦了擦眼角,走到床邊端起湯碗,語氣溫柔:
“紓禾,政嶼讓我照顧你。來,把湯喝了吧。”
她舀起一勺,在湯匙湊近時壓低聲音:
“真是多虧你了。醫生說小寶的命,是你用血換回來的。”
宋紓禾指尖一顫,指甲深陷掌心。
鄭晚晴看著她,唇角彎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政嶼為了我們母子,真是操碎了心。昨晚守了一夜,今早連軍區的會都推了。”
“他說了,隻要小寶能好,讓他做什麼都行。”
鄭晚晴忽然歎了口氣,眼神裏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
“昨天那事兒,我真不是故意的。車子突然失控,我又急著送小寶。你應該能理解吧?小寶的病情是萬不能耽誤的,畢竟政嶼最在意的就是我們母子了。”
聞言宋紓禾猛地抬起眼,死死盯住她。
她看著這張溫柔無害的臉,再想起昨天那輛直直衝她撞來的黑色轎車。
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頭頂。
原來撞她的人,就是鄭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