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天上班,顧溦提前二十分鐘到,做著管理員交代的事情。
這裏供飯,徐穎在家吃的是方便麵。
她發消息給徐穎,再一次交代她怎麼泡麵,要記得把熱水壺的電源關閉。
徐穎拍照給她,讓她放心,一切妥當。
誇獎完徐穎,學生剛好放學,由接送老師帶回來。
她同學生們一起吃完飯,等小孩子飯後活動二十分鐘後,開始輔導作業。
她帶的小孩學習不錯,沒費什麼精力,提前完成課業後,顧溦陪他到活動場打羽毛球,等家長來接。
顧溦沒想到,小孩會是顧振東老同事的孫子。
這一家子雖然沒有住在大院壩裏,但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尤其是,顧振東曾經還斥責過這個人。
小課堂明亮的教室裏,對方認出了顧溦。
女大十八變,她除了變得越來越好看,眉眼輪廓與小時候,沒多少變化,很好認出。
“顧溦?”
顧溦不好裝作不認識,點頭回應,“曾叔叔。”
“好多年沒見了?得有十年了吧。”
“是。”顧溦回答。
管理老師以為兩人是許久不見的寒暄,笑著站在一邊,雙手扶在小孩肩膀上,樣子親昵。
小縣城就這樣子,哪裏都是熟人。
尤其是以前,縣城不大的時候,整個縣城都是認識的人。
現在縣城大了不少,外來人口也多了些,但不少人,還是互相認識的。
曾益話鋒一轉,“你爸真出事了啊?”
他此話出口,在教室裏的大人們豎起耳朵。
“嗯。”
顧溦的臉色正在慢慢變冷。
“要不是鋪天蓋地的新聞,我還不相信呢,你爹那麼厲害的人,居然也是個貪官!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他將“貪官”兩個字咬得極重。
周圍的聲音徹底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那又怎樣?”
顧溦哼笑一聲,“你想說什麼。”
她懶得慣著他,厭煩了。
顧振東曾經在縣城裏認識那麼多的人,總會不斷遇見他從前認識的人,躲不開。
她和徐穎既然搬不走,就隻能麵對。
誰又不欠誰,憑什麼要給好臉色?
她懶得裝了。
也不想裝了。
顧溦的情緒正在慢慢往上凝聚。
曾益訝然一聲,“你這是什麼態度啊!你爹敢貪,怎麼,還不讓人說?”
“有本事你也貪,沒本事就閉嘴。”
顧溦再次哼笑,“不對,你有本事,你不敢貪大的,隻敢拿小的,什麼便宜都愛占。”
曾益臉色青白。
眾人差不多已經明白過來是哪一件事,前不久新聞爆得最多的,從這裏縣城裏出去的,隻一位。
認識顧振東的街頭巷尾的老鄰居們都會討論幾句,就算不認識他的,也會說上幾句。
眼看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對,管理員老師出聲勸阻。
“曾可可的家長,現在時間不早了,可可明天還要上學,該回家睡覺了。”
曾益沒動,瞪向管理員老師,“她是在你們這裏當老師是吧?”
管理員老師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不動聲色般輕輕推了曾可可一把,讓他往前,拉住自己的爺爺。
“爺爺,我困了,我們回家睡覺吧。”
曾益拉住自己孫子的手,“你們就是非得請一個道德品德敗壞的老師,在這裏輔導小孩子嗎?”
門口正走進來不少接孩子的家長。
沒有前因,但有這一句,能想到後果。
在家長看來,這後果堪比山崩地裂。
他們/她們七嘴八舌,紛紛詢問。
曾益隻是指著顧溦說了一句,“我認識她,她家一家子道德品德都不好,她爹還是個貪官!”
憤怒過頭,反而會令人冷靜。
顧溦淡定著看著他,站在人群包圍圈中,“你不知道誹謗是犯法的麼?”
曾益挺直腰杆,在係統內摸爬滾打多年,雖爬不上去,但還有幾分能撐起麵皮的腦子。
“我誹謗你什麼了?!”
曾益死咬不放,“你爹不是貪官嗎?如果不是道德敗壞,怎麼會去當貪官?不就是道德有問題嗎?做人有問題嗎?”
見慣這麼多年的人情世故,他從前愚鈍的腦子多了幾分靈光。
知道與人吵架,不要自證,隻管攻擊對方的薄弱就好。
顧溦吵架不太行。
她無力自證,也無力去攻擊對方的弱點。
顧振東能被新聞報出來,是被通報過的,有實際證據。
她啞口無言。
管理員老師讓眾老師帶家長和孩子們離開,不要逗留在這裏,小孩子明天都要上課。
家長們隻關心一個問題——道德有問題的老師,不會繼續留下來教小孩作業吧?
要這樣的話,他們/她們就不太放心送小孩子過來了。
並且,這其中的幾位,與曾益,更熟絡些。
在衝突麵前,他們當然是要保持與熟人的看法一樣。
管理員老師得到老板的答複後,給了家長們交代,同顧溦說抱歉,會將今天的工錢結算給她。
意思很明白,明天不用來了。
之後,也不用來了。
顧溦看了一眼收款碼裏的八十塊,離開課後輔導機構。
趁著超市還沒下班,過來詢問招人的事情。
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招,工資低些,試用期半個月,月工資兩千八。
顧溦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先把工作定下來,再慢慢想後麵的計劃。
她回到小區,下意識抬頭看向隔壁樓棟,五樓左邊的客廳燈是亮著的。
從搬回來到現在,一共八天,這燈,第一次亮起。
晏崎川家的客廳,與她家客廳相鄰。
她正準備進到單元樓,他家客廳窗子裏伸出一個半身。
熟悉的趴在窗台上的姿勢,他手裏夾著點燃的煙,低頭在看她。
他慢慢悠悠著抬手,眯起被煙霧熏到的眼睛,又吸下一口煙,緩緩吐出。
高低互視,相對無語。
顧溦抬腳邁進單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