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穎吃不下麵包,沒有牛奶搭配,覺得太噎了。
聞見顧溦拎著的袋子裏的食物香味,她笑著迎了上來。
“溦溦你回來了啊~是什麼好吃的啊!”
顧溦將袋子輕輕放在純實木的矮桌上。
這桌子,既是母女兩的茶幾,也是餐桌。
說是純實木,不是家具店裏那種高檔木材,是當地的闊鬆鬆木,顧溦爺爺還在世的時候,村裏的工匠做的。
就一普通老舊家具,漆水早落完了,看著舊敗敗的。
顧溦找了幾張超市的宣傳冊子墊在桌麵上,就這麼用著。
徐穎打開袋子,裏麵一共四個一次性餐盒,兩盒苦菜雞蛋炒飯,一盒烤牛肉,一盒蒜水醃製的烤洋芋小瓜。
蘸牛肉和洋芋小瓜的蘸料有幹的,有濕的。
兩蘸料都是熟悉的地方味道。
濕的是折耳根小米辣乳腐汁。
幹料是幾種辣椒按比例混合在一起,加了些花生碎和老式餅幹碎。
口感很是不錯。
是顧溦和徐穎在市裏吃不到的味道。
顧溦咀嚼食物的時候,放慢速度,味道留齒於口腔,淡淡回味。
他沒變,喜辣。
佐料裏的小米辣,明顯要比正常調料裏的多些。
母女兩吃不完那麼多食物,她想著,剩下的可以留著當明天的午飯。
家裏沒冰箱,顧溦收拾好放在灶台下麵。
老式磚砌灶台,沒門,貼著白瓷磚,能涼一些。
顧溦家曾經在縣城的老房子,也是這種灶台,但沒住多久,外公外婆給買了大房子。
她大多數時候,喜歡住這邊,跟爺爺在一起,離學校近。
大院裏的玩伴也多。
她對這套房子的記憶跟感情,要比自己家在縣城的那兩套房子,還深些。
兒時在這邊睡覺的臥室,是顧振東以前住的,也是現在她正住著的這間。
還好老房子裏還有些老舊家具。
母女兩一人一個臥室,臥室裏有床有衣櫃,也是村裏的工匠自己做的這種老式家具。
老式床年頭久了,躺在上麵,翻一個身,格嘰作響。
沒床墊,有床薄薄的褥子,還有一床空調被。
當地靠近春城,用不上空調,開窗通風,也能渡過夏日。
顧溦躺在床上,打開手機,搜索縣城的招聘信息,一無所獲。
小地方在消息流通方麵,主要方式是通過人與人。
現在科技發展迅速,可以通過手機,但她沒有當地群。
顧溦有點煩,毫無思路。
大學時候忙著專攻學業,沒能跟著舍友們去體驗兼職生活,等於零經驗。
實習是顧振東讓人介紹去的,走個過場而已,沒幾天時間。
顧溦上網搜索:
應該怎樣找工作?
職場小白,在小縣城裏,應該找什麼樣的工作比較靠譜,不被拖欠工資?
最終選定三個方向。
一:課後輔導學校或者培訓學校。
二:超市。
三:外賣。
外賣暫時不考慮,要買電動車,她沒錢。
......
她出門去找地點問工作的時候,徐穎還沒起床。
擔心發信息會吵醒她,顧溦給她留了紙條在桌上:我出去一趟,中午回來,等我吃飯。
縣城裏有共享電動車,她能節約不少時間。
詢問工作的事情不太順利,前三家不招人,隻剩最後一家培訓機構。
縣城確實不大,一共就四家課外輔導外加培訓機構。
還好,最後一家招課後輔導,試用期一周。
顧溦回到家裏,徐穎已經起床,她不知道做什麼好,手機也玩膩了,沒什麼人可以聯係。
母女兩換了電話卡,換了微信,斬斷了所有能與之前聯係到的東西。
顧溦的微信裏一共兩個人,一個是徐穎,一個是蘇悅。
電話號碼存的也隻有徐穎和蘇悅。
哦,現在還多了一個,課後培訓這家機構老師的聯係方式。
顧振東的探監時間是固定的,不用刻意去記時間。
聽見顧溦回來的開門聲,徐穎摸著自己的肚子,可憐兮兮地出來客廳坐在塑料小凳子上,“寶,我們今天吃什麼呢?”
“昨晚還有剩下的飯菜,熱一下。”顧溦正在換鞋。
徐穎歪頭,“啊?昨晚的不是剩菜剩飯麼?”
“剩菜剩飯沒有壞,也是可以吃的。”
“可是......”徐穎扭捏,非常不願意。
“可是什麼呀?”顧溦將自己換下的鞋子放好,語氣柔和。
“我丟了......”
顧溦有一瞬愣住,“丟哪了?”
“垃圾桶。”
徐穎的話音落下,顧溦已經衝進廚房。
她將飯菜從垃圾桶裏拎出來,仔細檢查。
還好,垃圾桶裏沒東西,是新套的袋子,一次性餐盒也有袋子。
她鬆了一口氣。
她將盒子裏的所有食物全部倒在鍋裏,做個大雜燴炒飯。
徐穎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兩人今天要吃鍋裏的這些食物。
她非常不願意,“溦溦,這是過夜菜,還能吃嗎?”
顧溦翻炒著鍋裏的剩菜剩飯,“能吃。”
“可是,它們已經進了垃圾桶了哎。”徐穎實在有點受不了。
顧溦深呼吸。
如果是從前,怎樣都好,現在,是真的不行。
她覺得,有必要讓徐穎認識到,母女兩現在的生存,非常困難,隻是比睡天橋好一點。
母女兩除了這一套房子躲避,暫時沒有露宿街頭的窘迫,但隨時有可能會麵臨,吃完這一頓,就沒下頓的慘狀。
她們無力改變。
不是不想努力,是真的完全掌控不了。
隻能聽天由命的無力感。
炒好的飯端上桌,顧溦嘗了一口,沒壞,味道很不錯。
徐穎不肯動筷。
“徐穎。”
顧溦喊出她的名字。
鄭重其事。
這是顧溦從小長這麼大,第三次喊她的名字。
第一次,是徐穎將外公外婆留給她的所有房產和商鋪,兌換成錢後,連帶繼承的錢財,一同轉給所謂的好姐妹。
該“好姐妹”音訊無蹤,至今聯係不上。
顧振東依舊寵著她,說錢沒了就沒了,以後不要再聯係這個人就好。
幾千萬,說沒就沒了,顧振東沒有說她一句重話。
顧溦無法忍受,五十出頭的人,還不長一點腦子,連名帶姓喊了她的名字,怒罵了一頓,希望她不要再做這種蠢事!
當時,顧振東隻護著她,責備顧溦話太重,怎麼可以那樣子和媽媽說話。
第二次喊徐穎的名字,是顧振東出事以後。
徐穎尋死覓活,要去ZF鬧,說要找人通融。
她像是瘋了一樣,不吃不喝,歇斯底裏。
房子被封,銀行卡被凍結之後,不肯跟著顧溦回來縣城,鬧得顧溦頭疼。
顧溦怒吼她的名字,讓她醒醒,再這麼瘋下去,兩個人幹脆一起去跳江得了。
第三次,是這一次。
徐穎聽見顧溦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坐正,像是個小學生一樣。
“端碗。”顧溦嚼完口中的食物。
徐穎不肯。
“你不吃就這麼餓著,我們現在一共還有兩百一十塊錢,我會節省每一筆開支,我們會過很長時間的一段苦日子。”
徐穎沒說話。
顧溦知道,她對錢沒什麼概念。
從前想吃什麼,隻用吩咐家裏的傭人,想花錢想買東西,隻用帶卡出去,不用管裏麵的餘額,也不用管花了多少錢。
她看著她。
“超市裏一板雞蛋二十四塊,一共三十枚,一包米二十五公斤,最便宜的一百二十五,我們隻買得起散裝的,八塊一公斤,少買一些,多撐一段時間。”
“直到我找到工作,拿到工資,能保障我們最基本的生活開支,你才有資格任性,聽明白了麼?”
徐穎聽不明白,但她知道,她需要好好吃飯,聽顧溦的,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再見到顧振東。
徐穎端起碗,大口吃飯。
“我聽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