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巷道不長,百多米。
與十年前的記憶相比,看似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但仔細一看,變化不小。
巷道兩側的自建房更氣派了些,變高不少。
顧溦一路走,一路在看,隱約記得,有小學同學和初中同學的家,是在這裏。
她記得大概位置,路過的時候,特意看了幾眼,門樓麵前的樣子,與兒時的記憶,完全不同。
時間在流逝,時代在進步,房子在變好,變大,變高。
穿過巷道,來到另一條更為熟悉的老巷道,晏崎川爺爺家,在這裏。
晏爺爺家有個很大很大的院子,顧溦非常記得。
她十六歲之前,三分之二的人生,是在這裏度過的。
靠街道的這幾間房,是晏家經營著的店鋪,做手藝活的——烏銅走銀。
前些年,烏銅走銀被列進非遺名單裏。
門市這一麵開在街道上,店裏的後門可以進到院子裏。
晏家將這門手藝傳承的很好,傳承了好幾代人。
這座小縣城的名聲之所以能傳出去,不單是少數民族混居多,手工藝活也出名。
滇繡,紮染,甲馬木刻版畫等。
前兩年,顧溦有看過——做自媒體的博主,給晏家二叔拍的一期視頻。
視頻裏人,比起記憶裏的樣子,又滄桑了些。
烏銅走銀作為非遺,過於冷門,沒什麼人知道。
那一期視頻,也沒多少人能理解這項手藝。
顧溦還在想著從前的事情,晏崎川已經將她帶到院子麵前。
她發著呆跨過門檻,站在照壁前,方才回過神來,沒往裏走。
這塊照壁,還是從前那一塊,晏家爺爺請老匠人過來做的。
晏家爺爺之前,晏家貧瘠,隻有祖上沿用下來的幾塊木板子撐在這裏,當是照壁。
他離開人世後,這大石墩子砌成的新照壁還在,不顯風霜斑駁,反而越發沉澱有味,經久抗造的材料,延續下去的時間,總歸能更長遠些。
晏崎川回頭去看,身後人沒跟上來,他走到照壁後麵,“當門神?”
顧溦:......
她抬頭瞪了他一眼。
石砌照壁後麵,是熟悉的叮當聲。
是小錘一下又一下落在銅片銅條上的敲擊聲,許是年少時聽習慣了,依舊悅耳動聽。
晏家爺爺在世的時候,時常坐在院中敲敲打打。
承載不少,她在縣城的記憶。
還有,少年的身影。
晏家爺爺去世很多年了,顧溦記得,他是哪一年走的。
顧家那時,已經搬到城裏,顧振東沒空回來,請人送了紙火過來。
他一直念叨,一直遺憾,沒能親自趕來吊唁。
她小步挪著,從照壁後走出。
院子裏這位正在做工的人,剛看見晏崎川,一團銀色的什麼東西被砸過來,他穩穩接住。
那坨銀色的東西,是小孩拳頭大小的銀疙瘩。
砸東西的人,是晏家二叔。
他脾氣依舊火爆。
“我昨晚讓你敲完那個手鐲,咋個還沒整完?!你咯是故意要耽擱時間的?!”
他說著,已經握著銅條子衝了過來,想要抽打晏崎川來著。
銅條子的下落架勢,隨他走近的步子在逼近,顧溦剛好從照壁後走出。
晏家二叔見有客人,硬生生止住要收拾晏崎川的動作,舉著厚重銅條子的手,僵在半空。
他停下,將厚重的銅條子收往身後,想給晏崎川在人前留幾分麵子。
尤其是,進來的這位,是個姑娘。
他仔細打量顧溦,似是難以置信,又似自我說服,隻是長得像而已。
一時之間,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倒是顧溦,再見故人,重踏故地,熟悉的氛圍和感覺,讓她緊繃的神經,一直在不斷放鬆。
“二叔。”
晏琿盯著她,錯愕片刻,隨即驚喜萬分,語調抑製不住的揚高,“溦溦?”
“是我。”
“哎呀!我的那個天菩薩啊!真的是你啊!”
他想要給顧溦拿凳子,握著手上的銅條,不知道往哪放,想請她到屋裏坐,但一想到屋子裏亂七八糟的,猶豫再三,猛拍大腿外側。
家裏沒個勤快愛收拾的手腳,真的是不行。
就兩個粗糙邋遢的大老爺們。
到處亂七八糟的!
煩躁得很。
就近原則得了。
院子裏也敞亮,他從腳邊拖來自己做的木頭小板凳,放在待客用的小木桌旁邊,“溦溦,你快坐!”
他沒在意手上的銅條是快要交貨的訂單,隨意一放,進屋給顧溦端來冒著熱氣的普洱茶。
“你快嘗嘗,我朋友昨天剛送來的古樹茶,跟龍珠味道差不多的,味道好得很!”
他又進屋一趟,捧著一袋子白白的東西出來,“你瞧,這是啥?”
他自問自答,“乳扇!你們在大城市很難吃到這麼正宗的了吧?剛好剛好,今早你阿瑛姨送來的!”
他還記得——顧溦喜歡吃乳扇。
炸的,烤的,都喜歡。
晏崎川嫌棄地拿起乳扇給他看,“生的。”
他遞到顧溦麵前,“你抱著啃?”
顧溦:......
毫無意外,晏琿給了他一腳,他抱來小爐子,丟下所有事情,隻一件事——給顧溦烤乳扇。
他在小爐子上順便放了幾塊包漿豆腐,晏崎川喜歡。
晏家二叔過於熟絡且自然,與她,就像是昨天剛分開而已。
最初的緊繃感,隨著從巷子裏走過,熟悉環境後,慢慢消退,坐在這院中,等待乳扇家烤好的這一刻,徹底沒了。
她離開縣城太久太久,有些不太適應,這種濃濃鄉味且質樸的相處方式。
她先將手中的帆布包卸下,放在腳邊。
“溦溦啊,你和你媽媽,回來縣城,是要久住了吧?”
晏家二叔手上翻烤乳扇的動作並未停下。
“嗯。”
顧溦接過烤得蓬鬆香酥的乳扇。
他沒問顧振東的事情,隻問母女兩是不是要久住,想必已經知道。
也是,那麼大的領導落馬,鋪天蓋地的新聞,不可能不知道。
晏琿激動,“回來好啊!回來好啊!回來咱就能常走動!”
晏崎川提起她放在腳邊的帆布包,掂了掂,“給我二叔的禮物?”
顧溦放下手中的乳扇,想要搶奪帆布包,已來不及。
他頂著一臉幸災樂禍的笑意,將碎成四半的兩塊板磚,端到晏琿麵前。
“溦溦送你的。”
本來是兩塊完好的,打過小鄭後,完成了量變。
晏琿:?
顧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