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新耳墜自然是沒有買成的。
車剛駛過兩個路口,秦川的手機就響了。他瞥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接起。
“喂?......什麼?項目數據出問題了?......好,我馬上回來。”他的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焦灼和嚴肅。
掛斷電話,他一臉歉意地看向我:“晚晚,公司有個緊急情況,我必須立刻回去處理一下。你看這......”
他的表情真誠得無懈可擊。如果不是幾分鐘前,我剛在那個兄弟群裏看到有人@他提醒:【川哥,別忘了晚上給宋瓷接風,皇朝酒店888,不見不散!】我幾乎就要信了。
他在我的臉頰邊印下一個輕柔的、帶著安撫意味的吻,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乖,今晚我早點回來,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在家等我,嗯?”
黑色的轎車在我麵前絕塵而去,尾氣帶起一陣微熱的風,撲在我臉上。
我獨自蹲在人來人往的街邊,小腹傳來陣陣墜痛,是生理期慣常的折磨。這一刻,這疼痛仿佛在嘲笑著我的愚蠢和輕信。我用手背狠狠擦拭著他剛才吻過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直到那片皮膚變得又紅又痛,幾乎要擦破皮。
天空不知何時堆積起了厚重的烏雲,狂風卷著塵土和落葉,預示著暴雨將至。我低頭打開打車軟件,定位在城郊我租住的廉價公寓。或許是因為天氣,或許是因為地段偏僻,等待了許久,始終沒有司機接單。
豆大的雨點毫無征兆地砸落下來,劈裏啪啦,瞬間打濕了我的頭發和衣衫。冰涼的雨水混合著滾燙的淚水,模糊了視線。手機屏幕被雨滴敲擊,一片模糊。
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被這冰冷的雨水和更冰冷的心境吞噬時,一雙擦拭得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停在了我的麵前。
視線順著筆挺的西裝褲管向上,是一襲質料精良的黑色長風衣,包裹著頎長挺拔的身軀。男人一隻手揣在西褲口袋裏,另一隻手握著一柄寬大的黑傘,穩穩地遮在我的頭頂,隔絕了瓢潑大雨。手腕上露出一截麥色的皮膚,和一塊價值不菲的低調腕表。再往上,是線條利落的下頜,緊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眸深邃沉靜,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
一張與秦川有七八分相似,卻更顯成熟冷峻的臉,闖入我模糊的淚眼。
秦川?
不,不是。
我用力眨了眨眼,甩掉睫毛上的水珠,仔細辨認。秦川的五官偏於俊秀柔和,而眼前這個男人,眉宇間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和疏離感,身形似乎也比秦川更為高大挺拔一些。
“桑小姐?”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力量,“我是秦川的哥哥,秦慎。他剛才聯係我,說你有急事在這附近,他臨時被公司叫走,擔心你一個人不安全,拜托我順路來接你。”
他微微彎腰,向我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那隻手幹淨、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我遲疑了一下,將冰涼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掌幹燥而溫暖,力道適中,輕輕一拉,我便站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蹲得太久,加上情緒激動和生理期不適,起身的瞬間,眼前猛地一黑,我控製不住地向前踉蹌了一步,額頭險些撞上他堅實的胸膛。
他反應極快,另一隻拿著傘的手穩穩扶住了我的手臂,身體順勢微微下彎,形成一個支撐的弧度。“小心。”他的聲音很近,氣息拂過我的耳畔。
待我站穩,他立刻鬆開了手,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我坐在他那輛低調而奢華的轎車副駕駛上,車內彌漫著一種清冽好聞的木質香氣,竟然奇異地緩解了我因哭泣和寒冷引起的頭痛。他遞給我一條幹淨柔軟的白色毛巾,“擦一擦,別著涼感冒。”
我低聲道謝,接過毛巾,默默地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和臉頰。車內流淌著舒緩的古典鋼琴曲,我們誰都沒有再說話。這種沉默並不令人尷尬,反而像是一道屏障,將車外的風雨和內心的狂瀾暫時隔絕。
車子平穩地停在我租住的公寓樓下。我解開安全帶,再次道謝,準備開門下車。
“桑小姐,”秦慎忽然開口,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可以加個聯係方式嗎?萬一......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我有些意外,但還是點了點頭,手忙腳亂地從包裏掏出手機,點開微信二維碼。
添加好友成功後,我推門下車。秦慎似乎想下車打傘送我,我連忙擺手拒絕,用手語比了“謝謝,不用麻煩”,然後抱著蛋糕,小跑著衝進了單元門。
回到冰冷寂靜的出租屋,我打開燈,下意識走到窗邊向下望去。樓下的車輛已經啟動,兩道尾燈劃破雨幕,緩緩駛離,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我低頭看著手機裏那個新添加的聯係人——頭像是一朵在曠野風中搖曳的黃色小野花,昵稱隻有一個簡單的“慎”字。這與他本人那種商界精英的冷峻形象,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割裂感。
我點開他的朋友圈,裏麵大多是一些晦澀難懂的行業峰會動態,或者偶爾夾雜的風景攝影。在其中一張家庭聚會的合影裏,我看到了站在秦慎身旁,笑得陽光燦爛、比著勝利手勢的秦川。照片裏的他,穿著我從未見過的名牌休閑服,意氣風發,那才是我從未真正接觸過的、屬於秦家二少爺的真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