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無聲的葬禮與刺眼的狂歡
媽媽的葬禮,在連綿的陰雨中結束了。
小小的骨灰盒,承載著我生命中最重的一份溫暖,如今,隻剩下冰冷的觸感。從此以後,程書瑤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蕭鶴川,我的丈夫,那位被譽為“醫科聖手”的腦外科專家,自始至終沒有出現。沒有電話,沒有短信,甚至連一句虛偽的問候都吝嗇給予。
空曠的別墅裏,死寂無聲。我關了所有的燈,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用厚厚的毛毯裹住自己,卻依舊驅不散從骨頭縫裏滲出的寒意。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是社交軟件的推送。樂薇薇更新了狀態。
九宮格圖片。
第一張,蕭鶴川和樂薇薇頭挨著頭,對著一個精致的生日蛋糕笑得燦爛。蛋糕上插著“22”字樣的蠟燭。
第二張,是蕭鶴川穿著手術服,正在給一個中年婦女縫合傷口的側影。樂薇薇配文:“鶴川哥哥縫針技術超讚噠!”
第三張,第四張......是他們三人舉杯的“全家福”,氛圍融洽,其樂融融。
最後一張,是蕭鶴川熟睡的側臉,光線曖昧,背景顯然是酒店的房間。
配文:“感謝鶴川哥哥救火又救媽,還給了我一個難忘的生日!你是我的超級英雄!”
救火?嗬。
三天前,媽媽被推進手術室前一刻,樂薇薇一個電話打來,帶著哭腔:“鶴川哥哥,我家失火了!我好怕,你能不能來......”
蕭鶴川當時正在做最後的術前準備。
我拉住他的衣袖,幾乎是在哀求:“鶴川,我媽馬上就要手術了,你是主刀醫生!失火有消防員,你是醫生啊!”
他猶豫了,那短暫的幾秒,我以為他會留下。可他最終還是用力掰開了我的手指,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焦灼:“書瑤,別鬧!手術李副主任也能做。薇薇現在很需要我,她一個人麵對不了!”
需要他?
所以,他拋下了血管壁薄如蟬翼、隨時可能顱內二次出血的親嶽母,去撲滅那場後來聽說隻是一桶水就解決了的“大火”。
然後,便是連續三天的失聯。
我打了他99通電話,從焦急到絕望,聽筒裏傳來的永遠是冰冷的係統提示音。
直到淩晨,媽媽的生命體征急劇惡化,腦血管爆裂,搶救無效。
我顫抖著撥出第100通電話。
這一次,通了。
接電話的卻是樂薇薇,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喂?程老師啊,有事嗎?鶴川哥哥太累了,剛睡著。你有什麼事跟我說,我轉告他。”
那一刻,我心頭翻湧的所有憤怒、悲傷、質問,都奇異地平息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和空洞。
我聽見自己用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語調說:“我媽去世了。讓蕭鶴川睡醒後,回來離個婚。”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是樂薇薇故作驚訝的聲音:“啊?阿姨她......節哀啊程老師。我會告訴鶴川哥哥的。”
掛了電話,世界一片死寂。
回憶如同淬了毒的冰錐,一下下鑿刻著我已經麻木的心臟。曾經,蕭鶴川也不是這樣的。我們同校畢業,在同一家醫院工作。他是耀眼的腦外科新星,我是默默無聞的普通外科醫生。他追我的時候,也曾把我捧在手心,記得我的所有喜好,上下班接送,風雨無阻。他會因為我說一句想吃城西的甜品,開車穿越半個城市。
是什麼時候變的呢?
是從樂薇薇作為實習護士,被分配給他當助理開始。
他的話題裏,“薇薇”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他說她活潑開朗,像個小太陽。他說她勤奮好學,是個好苗子。他們一起查房,一起進手術室,一起參加學術會議,形影不離。
我表達過不滿,他也曾解釋:“書瑤,你別多想。我比她大十幾歲,隻是把她當妹妹看待。她一個小姑娘在外不容易,我多照顧點是應該的。”
我信了。畢竟,三十五歲的他,和二十二歲的樂薇薇,年齡差距擺在那裏。
可他的“照顧”越來越沒有邊界。他會因為樂薇薇一個不舒服的電話,半夜起身去醫院;會因為我質疑他和樂薇薇走得太近而煩躁,說我“疑神疑鬼”、“不可理喻”。
最後一次爭吵,他摔碎了我們一起挑的馬克杯,碎片濺到我的腳邊:“程書瑤,你每天除了盯著這些捕風捉影的事,能不能把精力放在提升業務能力上?全醫院就你一個外科醫生連獨立手術台都沒上過!”
那句話像一把刀,紮得我體無完膚。
而媽媽的手術,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所有的愛意,在那一刻,徹底轉化為無法消弭的恨意。
我深吸一口氣,抹掉不知何時滑落臉頰的冰淚,從沙發上起身,打開了書房的燈。
燈光刺眼。
我從抽屜裏拿出紙筆,攤開。筆尖在紙張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伴隨著壓抑的低泣。
離婚協議書。
我寫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反複斟酌。房子是我們婚後買的,我出了一半的首付,裝修款全部由我承擔。蕭鶴川的收入更高,但大部分投入了他的學術研究和人情往來。家裏的存款,並不多。
如今,他是過錯方。他的背叛,間接導致了媽媽的死亡。
他必須淨身出戶。
這不僅僅是為了錢,是為了讓他付出代價。
寫完協議,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我毫無睡意,拿出手機,聯係了一個之前因工作關係認識的私家偵探。
“幫我查兩個人,蕭鶴川,樂薇薇。我要他們之間超越普通關係的證據,越詳細越好。”我將兩人的基本信息和工作單位發了過去,沒有絲毫猶豫地支付了兩萬定金,“拿到確鑿證據,尾款一萬。如果有意外收獲,價格另議。”
我不會放過他們。
屬於我的,我要一一拿回來。
還有,蕭鶴川夢寐以求的副院長之位......
我拿起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了出去。收件人,是我的父親,這家醫院的院長。短信內容很簡單:“爸,關於蕭鶴川晉升副院長的事,請重新考慮。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