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旱三年,我設壇求雨七七四十九天。
終於為趙家莊求來了甘霖,保住了全村的莊稼。
結果慶功宴上,族長把算盤撥得劈啪響。
“半仙,你作法這些天,喝了村裏十八缸水。”
“現在水貴如油,一缸水二兩銀子,你把這三十六兩結一下吧。”
村民們也跟著起哄。
“就是,你是修道之人,喝風飲露就行了,怎麼還貪這點水?”
我氣極反笑。
耗損十年陽壽求來的雨,竟抵不過幾缸渾水?
我扔下身上所有的銀票,轉身離開。
半年後,蝗災過境。
族長跪在我道觀門前:
“半仙,求您再開壇作法,驅趕蝗蟲吧!”
我讓道童掛出牌子。
“本天師現在是國師了。”
“請神一次,黃金萬兩,先錢後法。”
最後一道符紙燃盡時,我感覺身體被抽空了。
喉頭一甜,一口黑血噴在法壇上。
這是逆天改命的反噬。
天邊滾過一聲悶雷。
雨,終於落下來了。
起初是幾滴,轉瞬間便是傾盆大雨。
幹裂的土地發出“滋滋”的吸水聲,枯黃的莊稼重新挺直了腰杆。
趙家莊沸騰了。
村民們衝進雨裏,狂歡,尖叫,張著嘴接天上的無根水。
沒人看一眼癱軟在法壇上的我。
我眼前陣陣發黑。
我是修士,但也還是肉體凡胎。
四十九天水米未進,全靠一口真氣吊著。
如今氣泄了,命也去了半條。
“師父!”
道童清風哭著撲過來。
想背我,卻力氣太小,兩人一起摔在泥水裏。
清風爬起來,衝著狂歡的人群喊。
“誰有熱粥?給我師父一口!”
“哪怕一口熱湯也行!”
沒人理他。
大家都在忙著拿盆接水,忙著看自家地裏的苗。
清風急了,去拉旁邊二大爺的袖子。
“滾一邊去!”
二大爺一把推開清風,“別耽誤我接水!這水金貴著呢!”
清風被推了個趔趄,膝蓋磕在石頭上,血流如注。
我強撐著一口氣,拉住清風的手。
心涼了半截。
這時候,族長趙大富來了。
他身後跟著賬房先生。
手裏拿著算盤,臉上沒有一絲感激,隻有精明算計後的冷漠。
“半仙,醒了?”
趙大富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也不讓人扶一把。
我虛弱地點點頭:“幸不辱命,雨求來了。”
“求來了就好。”
趙大富皮笑肉不笑,“那咱們就把賬算一算。”
我愣了一下。
算賬?
是要給供奉了嗎?
我不要錢。
隻要給我師父修個像樣的墳,再給清風做兩身厚衣裳就行。
“啪”的一聲。
一張濕漉漉的賬單拍在我臉上。
我費力地揭下來,上麵的字跡被雨水暈開,但還能看清。
隻看了一眼,氣血上湧,差點又暈過去。
沒有供奉。
沒有謝禮。
這是一張欠條。
上麵羅列著:
作法占地費五兩,踏壞莊稼費三兩,噪音擾民費二兩...
最離譜的是最後一行:
十八缸飲用水費,三十六兩。
總計:四十六兩。
我氣極反笑,聲音都在抖。
“族長,這是什麼意思?”
趙大富背著手,理直氣壯。
“半仙,你作法這些天,又是洗澡又是漱口,用了村裏整整十八缸水。”
“現在大旱,水貴如油。”
“一缸水算你二兩銀子,不過分吧?”
我看著滿地泥濘,看著天上還在往下倒的暴雨。
“這雨是我求來的!你們現在有水了!”
趙大富冷笑一聲。
“雨是老天爺下的,關你什麼事?”
“就算是你求的,那你喝水也得給錢。”
“你是修道之人,喝風飲露就行了,怎麼還貪凡人這點水?”
村民們也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起哄。
“就是,平時裝得仙風道骨,原來也是個騙吃騙喝的。”
“三十六兩都便宜你了,鎮上現在一碗水都要一百文呢!”
“趕緊給錢!不給錢別想走!”
清風氣得拔出腰間的劍,擋在我身前。
“你們還有良心嗎?我師父為了求雨,折了十年陽壽!”
“陽壽?”
趙大富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那玩意兒看不見摸不著的,誰知道真的假的?”
“少廢話,給錢!”
我按住清風顫抖的手。
心裏的火,一點點熄滅,變成了徹骨的寒冰。
這雨,我不該求。
這人,我不該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