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次見到蘇遠,是在紋身店。
他虛點著小腹,推門而入:
“我要結婚了,把這裏的舊紋身洗掉,換成我未婚妻的名字。”
四年未見,他一身剪裁精良的高定,襯得身姿越發挺拔修長。
像株被時光妥帖養護的青鬆,優雅迷人。
對視的瞬間,他瞳孔驟縮。
“沈薇,你出獄了?”
我下意識側身,將裸露的刺青藏在陰影裏,語氣淡淡。
“老板娘不在,店裏隻我一個女技師,能接受嗎?”
他沉默兩秒,點頭。
露出那片曾獨屬於我的勁瘦小腹,滿眼複雜地盯著我。
“出獄了,為什麼不找我?”
他頓了頓,聲音裏摻進一絲顫抖。
“你還在......恨我嗎?”
我沒回答,隻默默打開激光儀。
嗞嗞輕響中,一點點清除那已經褪色的沈薇兩字。
恨?
太奢侈了。
早在他親手送我進監獄那刻,我對他就隻剩一片荒蕪的空白。
......
見我不搭話,蘇遠聲音染上哽咽:
“沈薇......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彌補。”
“我現在......混得還行。”
我知道他混得好。
廣告牌、雜誌封麵、時裝周,到處都是他的臉。
一線超模,合約排到三年後。
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勁瘦小腹上,還綴著幾處新鮮吻痕。
而紋著我名字的位置,也即將屬於他人。
我們早已是陌路人。
我沒回複他的話。
隻默默用激光筆,抹去最後一點青灰痕跡。
他卻依舊不死心,抖了抖唇繼續:
“沈薇,你......為什麼不幹攝影了?”
我握著儀器的手緊了緊,喉間忍不住溢出一聲嗤笑:
“誰會用因偷拍勒索坐過牢的攝影師?”?”
空氣瞬間凝固。
他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良久,我關掉儀器:“清幹淨了。”
“未婚妻名字呢?想紋什麼字體?”
話音剛落,一道帶笑女聲從門口傳來:
“老公,不是說好一起來?怎麼自己偷跑了?”
語音拖長,狎昵黏膩。
“看來昨晚真不該因剛結紮就放過你。”
女人舉著部哈蘇相機,對著蘇遠一頓拍:
“嘖,這麼急著把我名字刻身上?”
“得好好拍下來,等新婚夜......助興。”
溫柔寵溺的語氣,處處彰顯著兩人的愛意。
四年不見,蘇遠有了深愛的伴侶。
年輕,張揚,與我這個滿身疤痕的失敗者截然不同。
卻是我親手培養出來的攝影新星,陳雨柔。
她視線終於落在我身上,眼底笑意瞬間凍結:
“師......師傅?”
“你提前出獄了?”
語氣裏滿是質疑。
她們似乎很震驚,仿佛我該爛在監獄裏一輩子。
意識到失態,她迅速扯出關切笑容:
“我隻是太驚訝!師傅你出來怎麼不說?
“剛好下周我和阿遠婚禮,你一定要來!”
我麵不改色,沒有因她的暗中挑釁難堪。
隻心裏掠過冰冷慨歎。
當初跟男生說話都會臉紅的女孩,怎麼成了如今當眾調情麵不改色的模樣?
我沒理她,取出手持鏡遞給蘇遠:
“舊紋身已徹底清除。”
“至於你未婚妻名字,我不能紋。”
聞言,陳雨柔看了眼蘇遠,有些委屈地低下頭:
“師傅......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怪我嫁給了師公?怪我搶走幹爸......”
剩下的話被我平靜打斷:
“你多慮了。”
“我沒時間為不相幹的人費心力。”
“是剛做完結紮手術,不建議紋身。”
陳雨柔表情僵住。
蘇遠也放下鏡子,紅著眼看我:
“沈薇......你果然還在怪我,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
剩下的話斷在哽咽聲裏,大概是覺得怎麼解釋都顯得蒼白吧。
最後,他從鉑金包裏,抽出張名片遞來:
“如果你想好了......可以聯係我。”
“來當婚禮跟拍,費用隨你開。”
說著,他目光掃過我渾身的刺青,眼裏的愧疚幾乎溢出來:
“我不想看到你......淪落成這樣。”
“紋身模特......不是長久之計。”
“謝謝,不需要。”
或許四年前那個跪地哀求的沈薇,會卑微接過名片。
但如今,這個一無所有的沈薇,沒必要,也不可能接受。
更何況,我再也無法拍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