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六歲那年,因為一個漢堡,我弄丟了妹妹。
媽媽對我又打又罵。
“你為什麼不看好歡歡!你怎麼就那麼饞?趴人家店門口都能看一天!”
“不知道歡歡落到人販子手裏會過得多難!”
爸爸常把妹妹掛在嘴邊。
“但願歡歡還活著,我昨晚夢到她哭著說自己沒有腳,回不了家了。”
弟弟問我:“姐,聽說人販子會把小孩抓了賣器官,二姐不會這麼慘吧?”
我成了家裏的罪人,活著就是為了贖罪。
為了尋找妹妹,我放棄了上大學,拒絕了大公司的穩定工作。
我走了很多地方,換了很多崗位。
三十歲的我一事無成還患了嚴重的抑鬱症。
可當我真的找到妹妹,激動地期待家人團聚時,聽到弟弟嘲諷道:“姐可真蠢,真以為二姐是她弄丟的,一提二姐就能讓她當牛做馬。”
......
剛下班我就收到了弟弟發來的信息。
“姐,給我帶個牛肉漢堡。”
自從妹妹走丟後,我就對漢堡生理性厭惡,光是看到漢堡兩個字就反胃。
從進入店門的那一刻起,我已經開始冒冷汗。
等待出餐的幾分鐘裏,我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腳尖上,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可回憶卻不受控地逐幀回放。
六歲那年,街上開了第一家快餐店。
玻璃牆很亮,店裏的場景跟電視裏演的一樣。
我和妹妹趴在玻璃上,看著裏麵的人如何咬下漢堡,如何吸著可樂,如何拿薯條蘸取番茄醬。
“姐姐,漢堡是什麼味道呀?”
三歲的歡歡仰著臉問我,臉上三顆小痣像漢堡上的芝麻,可愛極了。
“不知道。”
我誠實地說,
“但一定很好吃,電視裏的人吃得可香了。”
“我們什麼時候能吃啊?”
“不知道,等弟弟不哭的時候,我去問問爸爸媽媽。”
那年媽媽生下了弟弟,沒有精力管我和妹妹。
我和妹妹每天的娛樂就是走街串巷,沿著熟悉的老街瞎溜達。
當發現街上開了快餐店時,我們可高興了。
總見到電視裏的人吃漢堡,我們卻從沒見過真的。
我和妹妹很好奇,一看就是一整天,中途回家吃了飯又接著看。
我的話剛說完,一個漂亮姐姐遞給我一個紙袋:“請你吃。”
熱乎乎的溫度透過紙傳遞到掌心,我受寵若驚。
我轉過身,想和妹妹分享這份從天而降的驚喜。
身邊空空如也。
我頓時汗毛倒豎,嚇得心跳幾乎停止。
“女士,您的餐好了。”
我猛地回神。
收銀員正用略帶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我正死死攥著櫃台邊緣,呼吸急促,指節發白。
“謝謝。”
我快速接過紙袋,幾乎是逃跑般衝出店門。
室外八月的熱浪撲麵而來,卻讓我好受了許多。
熱汗加冷汗,從脊柱一路蔓延向上,衣服已濕透。
從早上出門到回家,我已經連續工作了十四個小時,隻吃了一頓飯。
爬上七樓時,已經眼前發黑。
鑰匙插進鎖孔,轉了半圈,門從裏麵被拉開。
“磨蹭什麼?”
媽媽堵在門口,一臉不滿,
“你弟弟漢堡等得發脾氣,剛才把電視遙控器摔了。”
我低頭換鞋,小聲說:“排隊的人有點多。”
“別找借口,趕緊拿來。”
媽媽一把奪過紙袋,檢查了一下,
“可樂呢?不是讓你買冰可樂嗎?這都不冰了。”
“路上化了。”
“這點事都辦不好。”
媽媽轉身朝客廳走,又吩咐道,
“對了,正好你回來,樓下超市雞蛋打折,我買了三箱,你下去搬上來。”
“媽,我......”
我的鞋剛換好,渾身疲憊,實在不想動。
“你什麼你?三箱雞蛋多重?難道讓你爸搬?他腰不好你不知道?”
媽媽大嗓門道,
“還是讓你弟弟搬?他下午剛打完籃球累得很。”
“要不是你弄丟了歡歡,她現在也能下去搬。”
“趕緊去,等會兒超市關門了,順便把垃圾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