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顏瓷拎著簡單的行李站在黃土坡上,望著眼前低矮的校舍,孩子們從門後探出頭,好奇地打量著她。
“顏老師,你的宿舍在這裏。”校長說話帶著濃厚的口音。
不到十平米的房間,一張木板床,牆上貼著泛黃的世界地圖,她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空氣裏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離開陳燼的第三十七天。
手機信號時有時無,偶爾能收到室友穆婷的微信。
大多是關於學校的消息,哪個項目啟動了,哪裏辦了聯誼,還有,陳燼。
“你真和陳燼分手了?”穆婷在語音裏小心翼翼問。
顏瓷正批改三年級學生的作文,紅筆在紙麵上頓了頓。
“嗯,分了。”
“為什麼啊,他那麼寵你……”
顏瓷看著作文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小明說,他的夢想是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她輕輕笑了笑,“有些東西,本來就不屬於自己,強求來的,總要還回去。”
掛了電話,窗外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
“顏老師!一起來跳!”
顏瓷搖頭笑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向天際。
省城在那個方向,一千兩百公裏。
她不再看陳燼的朋友圈——其實他從來不發朋友圈。
但她記得他的號碼,那串數字像烙印一樣刻在腦海裏。
有好幾次,在深夜批改作業到頭暈眼花時,她幾乎要撥出去。
手指懸在屏幕上,最終卻按了鎖屏鍵。
沒必要了。
那晚,主臥的門縫裏透出的光,岑歡咬在他手腕上的畫麵,他眼裏的縱容——這些畫麵在無數個夜晚反複浮現,清晰得讓她呼吸困難。
顏瓷開始把全部精力投入教學。
她自費買了繪本,給孩子們講故事;
用省下來的生活費買彩色粉筆,教他們畫畫;
周末翻山越嶺去家訪,勸說那些想讓女兒輟學打工的父母。
日子充實得沒有空隙去想其他事情。
直到雨季來臨。
連續一周的暴雨讓山路變得泥濘危險。
校長挨個通知家長,建議孩子們暫時停課。
但有幾個住得遠的孩子已經出發了,困在了半路。
顏瓷得知消息時,正和幾個老師加固校舍的屋頂。
“李家的雙胞胎,還有張家的小兒子,早上五點就出門了,現在還沒到!”村主任滿頭大汗地跑進來。
顏瓷看了眼窗外瓢潑的大雨,抓起雨衣:“我知道他們常走的那條路,我去找。”
“顏老師,太危險了!等雨小點——”
“等不了了。”
顏瓷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雨衣根本擋不住橫飛的雨水,很快濕透。
她大聲喊著孩子們的名字。
終於在山路轉彎處,她看見了三個小小的身影——他們躲在一處突出的岩壁下,渾身發抖,年紀最小的女孩在哭。
“顏老師!”
“沒事了,老師帶你們回去。”顏瓷蹲下身,檢查他們有沒有受傷。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奇怪的聲音——像什麼東西在斷裂,地麵開始微微震動。
“快跑!”顏瓷猛地反應過來,一手抱起最小的女孩,一手拉著另外兩個孩子,“往高處跑!不要回頭!”
泥石流從山坡上傾瀉而下,顏瓷幾乎是用身體把孩子們往前推,自己擋在後麵。
一塊石頭砸中她的肩膀,劇痛讓她眼前一黑。
“顏老師!”
最後的意識裏,她好像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低沉,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慌亂。
“救活她,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救活她。”
真可笑,她想。
陳燼現在應該在家裏,守著岑歡,喂她喝藥,縱容她所有的任性。
怎麼會在這裏?
幻覺吧。
也好,如果是幻覺,至少是美好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