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看著她的屍體,心中沒有半分快意,隻有一片茫然。
大仇的報,我卻並未感到解脫。
那深埋在我魂魄深處的執念,反而愈發沉重了。
裴九淵,這三年的深情是真,三年前的舍棄也是真。
如今你為我報了仇,可我失去的性命,你要如何償還?
處理完沈清月,裴九淵遣散了所有人。
空曠的坤寧宮裏,隻剩下他,和一具尚有餘溫的屍體。
還有我這個,他看不見的魂。
他走到梳妝台前,重新抱起了我的牌位。
他用衣袖,仔細的擦拭著牌位上的每一個角落,仿佛那上麵沾了什麼臟東西。
「歲歲,你看到了嗎?」
「害你的人,都下地獄了。」
「你是不是......可以不那麼氣我了?」
他將臉頰貼在冰冷的牌位上,聲音裏帶著小心翼翼的乞求。
我的心,不,我的魂體,又開始疼了。
疼的我幾乎要消散。
裴九淵,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我永遠也回不來了。
我們之間,隔著的是一條人命。
是我自己的命。
他抱著牌位,在梳妝台前坐了一夜。
天快亮時,他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出了一大口鮮血。
那血,濺落在明黃的龍袍上,觸目驚心。
我驚愕的飄過去。
他的身體......怎麼會這麼差?
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吞了下去。
咳嗽聲漸漸平息,他的臉色卻依舊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我的腦海中,猛然閃過沈清月死前的話。
「你讓人換了朕的藥......」
難道,裴九淵也中了毒?
接下來的日子,裴九淵以雷霆手段,肅清了朝堂。
所有與沈家和鎮國公府有牽連的官員,或貶或殺,無一幸免。
一時間,朝野震動,人人自危。
而他自己,卻象是耗盡了所有心力。
白日裏,他依舊是那個殺伐果決的鐵血帝王。
可一到晚上,他便回到坤寧宮,抱著我的牌位,一坐就是一夜。
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
咳嗽越來越頻繁,嘔出的血也越來越多。
太醫來了無數次,每一次都是跪在地上,滿頭大汗,卻說不出一句有用的話。
我知道,他快不行了。
沈清月下的毒,早已深入骨髓,無藥可解。
他是在用自己剩下的,為數不多的時間,為我鋪平身後所有的路。
這一日,他處理完最後一份奏折,將我父親和兄長的官職,恢複到了最高。
他又下了一道旨意,立我年僅五歲的侄子為太子。
做完這一切,他象是終於放下了所有重擔。
他來到坤寧宮,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梳妝台前,而是走到了床邊。
他將我的牌位放在枕邊,然後緩緩躺了下去。
他側過身,看著牌位,就像在看我一樣。
「歲歲,我來陪你了。」
他笑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裴九淵死了。
就在我死後第三年的冬天。
他死的時候,很安詳,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
仿佛那不是死亡,而是一場久別重逢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