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離開後的第三個平安夜,女兒小僖在街邊賣火柴。
漫天飛雪,攤位無人問津,她隻好擦火柴取暖。
第一次擦亮時,火光裏竟出現一個高大的男人。
小僖愣了愣,搖頭說:
“火神爺爺,我不要叔叔,我想要媽媽…我好久沒見到她了。”
第二次擦亮時,那個男人竟會說話了,皺著眉頭凝視她:
“你媽呢?就讓你一個人跑出來?”
小僖不認得他,隻怯怯問:
“叔叔是媽媽的朋友嗎?你別怪媽媽,小僖該自食其力了。”
第三次擦亮前,她凍得直打哆嗦,還在許願:
“火神爺爺,這次能讓我見見媽媽嗎?”
可麵前依舊是那個男人。
他強壓怒意,抱起瑟瑟發抖的小僖,悲憤交加:
“算了,這些火柴我全要了。”
“既然你媽不會照顧你,那你跟我走。當年她拿了那麼多贍養費,是不是故意讓我的女兒在雪天裏賣火柴?”
我的魂魄懸在半空,想摟住小僖,卻撲了個空。
淩勝寒,我不是故意的。
我隻是,已經不在了啊。
......
小僖在他懷裏打了個寒顫。
有些抗拒地推了推他的肩。
“叔叔,媽媽說過,我不能跟陌生人走。”
淩勝寒頓時氣極反笑,咬牙切齒:
“我是你爸!難道你媽從來沒提過我嗎?”
可碰到小僖凍得通紅的耳朵,他又哽咽:
“她就這樣帶你?早知如此,當初我絕不會讓她帶走你!”
小僖茫然搖頭,往羽絨服裏縮了縮:
“叔叔,媽媽對我很好,可她沒說過爸爸的事呀。”
他眼圈瞬時一紅,破天荒說了臟話:
“好個屁!我看她是卷了錢自己逍遙快活,讓你博同情賣火柴!”
“要是今晚我沒路過這裏…你凍死街頭都沒人知道!”
我隻能飄在一旁,無奈搖頭。
不是你想得那樣的,淩勝寒。
我跟你要一千萬,八百萬放進信托,當作小僖十八歲的禮物。
剩餘的兩百萬,用來應付我們母女的生活,以及治療我的病。
隻是,我沒想到,變故來得那麼快。
小僖望著他泛紅的雙眼,小聲試探:
“叔叔,你…真是我爸爸?”
淩勝寒重重點頭,聲音發緊:
“是,我叫淩勝寒,你叫淩僖,是我的女兒。”
小僖愣了愣,眼裏緩緩聚起碎星。
就連聲音都透著隱隱的雀躍:
“真的嗎?太好了!”
“小僖…再也不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了。”
淩勝寒聽後緊閉雙眼,將她摟得更緊。
兩滴淚無聲地滲入小僖枯燥的頭發裏。
他聲音低沉得很,像自胸腔噴薄而出:
“宋雪願…你到底讓我們的女兒過的什麼日子!”
正說著,他走向街邊的黑色商務車。
“站住!”
一道焦急的聲音自傳來。
是孤兒院院長,張媽媽。
她親手撫養我和淩勝寒長大。
我死後,小僖就托付給了她。
“小僖!奶奶找你好幾條街了,怎麼又偷偷跑出來!”
張媽媽急衝衝追來,在雪地裏險些趔趄摔倒。
我下意識去扶她,手卻穿過她身體。
不由哀歎一聲,我又忘了,我已經死了三年。
淩勝寒循聲而望,稍顯震驚,旋即神色複雜:
“院長媽媽?您怎麼......”
張媽媽喘著熱氣,帶著責難的意味說:
“這些年來是我照顧小僖!你個失蹤多年的爸爸,想幹什麼?”
他顯然會錯了意,皺緊眉頭反嗆:
“是宋雪願東躲西藏不願見我!她既然將孩子甩手給別人,那孩子跟我走!”
張媽媽兩眉倒豎,伸手想抱走小僖:
“你這什麼話!”
“雪願對小僖盡心盡責,是我對不起雪願…快把孩子還給我!”
望著混亂場麵,我心頭酸澀。
院長媽媽,您又沒錯什麼呀。
可淩勝寒已按開車門。
徒留一道孤絕的背影。
“我是小僖的父親,法律和血緣上,我都是第一監護人。”
“院長媽媽,您有怨言的話,就讓宋雪願自己來找我說。”
而後,車門滑動關閉,商務車疾馳而去。
張媽媽站在雪天裏,長長喝了一口冷氣。
終是說出方才的心裏話:
“雪願哪還有機會來找你…她都去世三年了啊。”
瞥向地上狼藉的腳印和燃盡的火柴。
她的眼睛慢慢紅了。
“過幾天是雪願的忌日…小僖偷偷跑出來,是想著賣火柴攢錢吧。”
張媽媽又哽咽起來:
“都怪我,怪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卷跑了雪願的救命錢,不然她也不會......”
回想起那些往事,我一時五味雜陳,輕聲安慰她:
“不怪您呀,院長媽媽,謝謝你照顧小僖這麼久。”
茸茸雪片落下,車尾燈漸行漸遠。
我不得已告別她,追向我的小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