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孟念慈死後，化作了一抹孤魂，遊蕩在繼兄孟嶼白身邊，看他三步一叩，步履蹣跚，為白月光林清允做了十年的苦行僧。

以此生苦難，渡她來生健康無憂。

第999次，她試探著伸手觸碰他瞎掉的右眼，指尖徒勞穿過他冰冷的身體時，遲來的鬼差終於找到了她。

鬼差睥睨著她，語氣冰冷：

“孟念慈，你此生恩業未清，不能入輪回。我送你重回人間，去還繼兄孟嶼白的恩情。”

“待你了卻俗事，方能功德圓滿 。”

話音落，鬼差大手一揮，孟念慈猛地睜眼，發現自己正躺在核磁共振儀上。

這是十年前，她被確診腦癌晚期的那一天。

胸腔裏的複雜情緒翻湧而來，她硬生生壓下，迅速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趁著醫生尚未操作，她迅速從儀器上爬下，笑吟吟地解釋：

“抱歉醫生，我早上沒吃早飯低血糖暈倒了，不是什麼大事，不用拍片子了 。”

第二件，她要來了給林清允的骨髓捐獻同意書，幹脆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沒有了腦癌病曆的阻礙，手續辦得異常順利。

林清允的主治醫生攥著同意書，眼眶都紅了：

“太好了！孟總為了林小姐的病，幾天幾夜沒合眼，瘋了似的在全球找骨髓捐獻者，這消息他肯定高興壞了 ！”

孟念慈彎了彎嘴角，沒接話，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跟著醫生，鬼使神差地來到了林清允的病房外。

病房門虛掩著，醫生像是怕是打擾裏麵的人，站著門口沒有著急進去。

孟念慈走近，透過門縫，看見孟嶼白正站在床邊，溫柔地給林清允吹頭發。

化療讓林清允的頭發簌簌脫落，纏繞在他指尖，他眼中閃過清晰的痛楚 。

“嶼白，我頭發要是掉光了，是不是就變醜了？”

林清允的聲音帶著憂慮。

孟嶼白嘴角噙著安撫的笑，輕輕撫摸她的發頂，還在她額頭珍重地落下一吻：

“從高中時，我想握住你發梢的那一刻起，美醜的定義就隻與你有關。”

“所以，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在我心裏都是最好看的。”

旁邊的醫生感慨：“孟總和林小姐感情真好，是吧？”

孟念慈認同地點頭，目光卻未從門內移開。

她想起前世自己化療後頭發掉光時，曾偷偷幻想，如果孟嶼白在身邊，會不會也這樣對她？

可她永遠沒機會知道答案。

前世孟嶼白得知她的病情後，在醫院天台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就帶著林清允出國了，連句再見都沒說。

她清楚記得，十四歲前，她流落街頭，與野狗爭食，數次瀕臨餓死。

是孟嶼白伸出手，笑著遞來一根棒棒糖，問她願不願意跟他走。

他給她取名字，教她識字，送她上學，在她房間窗外種了一院子梨樹。

知道她怕黑，就買了很多娃娃堆在她床上，每天晚上給她講睡前故事。

那時候，她以為孟嶼白會是她一輩子的依靠。

直到林清允因血液病複發回國，他才坦誠收養她的真相：

“你是我這麼多年唯一找到能匹配上清允骨髓的人，所以當初才會收養你。”

他語氣風輕雲淡，像在談論一筆普通的生意 。

從那天起，孟念慈開始恨他。

她開始歇斯底裏地與他爭吵，直到情緒崩潰暈倒，查出腦癌晚期。

麵對 “化療損害骨髓無法捐獻” 和 “不化療孟念慈必死” 的選擇，孟嶼白居然有了猶豫 。

可不等她心生欣喜，就看見他用手術刀紮進自己右眼，麵無表情地說：

“這隻眼，罰我在找救清允的人時，分了不忍的目光給你 。”

“如果有可能，我情願從來沒有收養你。”

那之後，他頭也不回地帶著林清允去了國外治療。

後來，她用他留下的巨額保險治療，終究還是失敗了。

化作孤魂的十年裏，她看著他為林清允做苦行僧，看著他因瞎眼無數次絆倒，想扶卻隻能穿過他的身體。

慢慢的，連愛恨都變得索然無味。

孟嶼白那樣的人，不該落得孤獨終老的結局。

既然他收養她，本就是為了讓林清允好好活著，那這一世，她就幫他得償所願。

“念慈？”

孟念慈回神時，孟嶼白已經站在她麵前。

他剛哄睡林清允，眼底滿是疲憊，以為她又要鬧：“別在這吵，清允剛睡著，有話我們出去說。”

“孟總，您誤會了！” 醫生急忙解釋，“孟小姐是來告訴您好消息的，她同意捐骨髓了 ！”

孟嶼白好看的眉頭緩緩蹙了起來：

“她聯合你一起來耍我？”

“是真的！” 醫生連忙遞上捐獻同意書 。

孟嶼白接過，看清簽名的瞬間，素來帶著虛偽笑意的臉上，竟浮現出少年時才有的真實欣喜。

他伸手揉了揉孟念慈的頭發，語氣變軟：“你終於長大了 。”

“前些天還那麼堅持，怎麼突然想通了？”

孟念慈在心底默默回答：因為我欠你的，總要還清 。

卻聽見他接著說：“不管什麼原因，等清允移植完骨髓，你照例能享受孟家的一切 。”

他以為她是為了錢妥協，所以將這句話當作獎賞，說完便迫不及待帶著醫生離開，去商議手術細節 。

孟念慈站在原地，自嘲地笑了笑 。

隨後，她拿出手機，做了第三件事。

訂購了一套遺體處理服務。

按前世的病情，放棄化療的她，最多還能活一個月。

一個月後，身死魂消，她與孟嶼白，便兩不相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