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有......

這句呢喃在江夢秋的腦海中炸開。

塵封的記憶碎片被猛地翻攪出來，她恍惚想起很多年前那個下著瓢潑大雨的午後，她從幾個小混混手裏救下的那個渾身是傷、狼狽不堪的小男孩。

他蜷縮在巷子角落，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一雙眸子卻亮得驚人。

她把他帶回家，給他上藥，給他吃的。他不說自己叫什麼，也不說家在哪裏，隻讓她叫他小有。

是應有盡有的有。

江夢秋她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宋修瑾。

男人依舊是那副清冷矜貴的模樣，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氣度卓然，與記憶裏那個渾身泥濘、倔強又脆弱的少年，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外婆，您認錯了。”江夢秋回過神，蹲下身子，耐心地告訴她，“他不是。”

她指了指身後的宋修瑾，“他是我的......未婚夫，宋修瑾。”

外婆渾濁的眸子裏閃過幾分茫然，她又費力地看了看宋修瑾。

可看了半晌，她還是頹然地搖了搖頭。

“是嗎......人老了，眼睛也花了......”老人喃喃自語，臉上是掩不住的失落，“我還以為......是小有回來了......”

這句話讓江夢秋的胸口泛起密密麻麻地疼。

她很清楚，外婆不是真的糊塗了，隻是太想念那個曾經陪伴過她的少年。

當年她把小有帶回家後，父母對她不聞不問，是外婆偷偷照顧著他們兩個，把那個瘦弱的男孩當親孫子一樣疼。

後來，小有不告而別，外婆為此傷心了很久。

江夢秋壓下心頭翻湧的酸澀，將外婆幹枯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外婆，您好好養身體。我很快就來接您走，我們回我們自己的家，再也不住在這裏了。”

外婆拍了拍她的手背，沒再說話，隻是眼角有渾濁的淚滑落。

從房間裏出來，江夢秋的心情沉重到了極點。

宋修瑾跟在她身後，兩人一路無言。

走廊裏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她搞不懂，宋修瑾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對於外婆的錯認，他沒有半分反應。

他到底在想什麼？

......

樓下餐廳，豐盛的菜肴擺了滿桌。

江華強和葉素蓮極盡諂媚地招呼著宋修瑾，那副恨不得把人供起來的嘴臉，讓江夢秋一陣反胃。

“您嘗嘗這個，這是我們特地請大廚做的佛跳牆。”

“您多吃點，千萬別客氣。”

江芊芊更是換了一身更加性感的吊帶短裙，緊挨著宋修瑾坐下，嬌滴滴地開口。

“修瑾哥，您喜歡吃什麼菜呀？我給您夾。”

她一邊說，一邊就要起身。

宋修瑾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隻是將麵前的湯碗，往江夢秋的方向推了推。

江芊芊的動作僵在半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她不甘心，又找著話題：“修瑾哥，我聽說您在國外待了很多年，那邊的生活是不是很有趣呀？”

宋修瑾拿起公筷，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進江夢秋的碗裏，隨後不緊不慢地放下筷子。

整個過程，他一下都沒看江芊芊。

江芊芊的臉一下就僵了。

她擠出一個笑，話裏帶刺。

“姐姐，怎麼不動筷子？是菜不合胃口，還是覺得我們家招待得不好？”

“也對，你現在跟了修瑾哥，什麼山珍海味沒見過，自然看不上我們家的粗茶淡飯。”

江華強和葉素蓮的臉色都變了，卻沒人敢吭聲。

江芊芊看沒人攔她，說得更起勁了。

“姐姐，你可得好好對修瑾哥。”

她瞥了眼旁邊的宋修瑾，見他依舊是那副神色入場的樣子，話裏有話地繼續說：“別學有些人，有了未婚夫還惦記著外麵的，最後鬧得人盡皆知，多丟人。”

江夢秋捏緊了筷子，剛要說話。

“啪。”

宋修瑾把銀筷擱在了筷枕上。

餐廳裏頓時鴉雀無聲。

他抬起頭，微微掀起眼皮，第一次正眼瞧向江華強。

“江先生，這就是你們江家的家教？”

他薄唇微啟，明明隻是句簡單的詢問，卻讓江華強手裏的酒杯晃了一下。

宋修瑾的視線移到江芊芊身上，那雙好看的眸子裏什麼都沒有，隻剩下說不出的涼。

“我的人，什麼時候輪到別人在這裏指手畫腳？”

“還是說，江小姐認為，她能替我管教我的未婚妻？”

江華強瞬間汗流浹背，他猛地站起身，對著江芊芊厲聲嗬斥：“混賬東西！有你這麼跟姐姐和宋少說話的嗎？還不快道歉！”

“爸......”江芊芊委屈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道歉！”江華強是真的怕了。

宋修瑾卻沒什麼耐心看他們演父女情深。

“不必了。”他拿起餐巾，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汙漬，淡漠地開口，“讓她回房間去，今天的晚飯，也不用吃了。”

這話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江芊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江華強也是一愣，但對上宋修瑾那雙毫無溫度的眸子，他一個字都不敢反駁，立刻衝著還傻站著的女兒怒吼：“還愣著幹什麼！聽見宋少的話沒有？滾回你房間去！”

江芊芊又氣又怕，狠狠瞪了江夢秋一眼，捂著臉哭著跑上了樓。

整個餐廳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夢秋徹底呆住了。

她木然地看著身旁的男人。

他隻是為了幫許天南圓謊，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當眾讓江芊芊下不來台，甚至直接插手江家的家事......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演戲的範疇。

他到底想幹什麼？

江華強此刻的思緒更是翻江倒海，他偷偷打量著宋修瑾，心裏的算盤打得飛快。

看宋修瑾這個維護江夢秋的架勢，難道......他是真的看上這個丫頭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讓芊芊取而代之的計劃，恐怕就行不通了。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如坐針氈。

飯後，宋修瑾借口去院子裏接個電話，客廳裏隻剩下江夢秋和江華強父女二人。

葉素蓮早就借口去安慰女兒，不見了蹤影。

江夢秋不想再跟他虛與委蛇，她站起身，走到江華強麵前，開門見山。

“我要把外婆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