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一場葬禮上,我和前未婚夫周銘重逢了。
他是來吊唁的賓客,西裝革履,神情肅穆。
我是被雇來哭喪的,妝容慘白,哭得的撕心裂肺。
他看見我,怔了很久,才澀聲開口:
“明姝,好久不見。”
“你現在......怎麼不彈琴了?”
我舉起僅剩三根手指的右手,苦笑道:
“這不是拜你們所賜嗎?”
他喉嚨一哽,半晌無言。
我收拾好孝衣,準備離開。
他卻突然攔住我:
“明姝,隻要你答應,以後不再搶明雅的東西......”
“你還是可以回家的。”
我腳步一頓,隻覺得可笑。
明明是她明雅,搶走了我的父母,我的未婚夫,我的夢想。
我抬起頭,看向他:
“不用了,我有家。”
幹完今天最後這一場活,我就攢夠能買下阿媽旁邊那塊墓地的錢了。
那是我送給自己的,新家。
......
周銘聽見我的話,愣了幾秒,正準備張口。
旁邊一位披麻戴孝的大嬸卻走過來,往我手裏塞了個白包:
“姑娘,辛苦你了......哭得真心實意,我阿弟走得孤單,謝謝你送他這一程。”
“應該的,您節哀。”
我將白包仔細收進布袋,朝她微微躬身。
周銘站在一旁看著,眉頭蹙得更緊。
大嬸又抹了把淚,看了看周銘,又看看我,沒多問,蹣跚著走回了靈堂。
她轉身後,周銘才重新開口,聲音壓低了,帶著些猶豫:
“明姝,別做這個了。這種地方,這種......工作,不適合你。”
我拉好布袋的拉鏈,抬眼看他:
“哪種工作?憑力氣和眼淚掙錢,幹幹淨淨,有什麼不適合?”
“你以前是彈鋼琴的!”
他這句話脫口而出,隨即像是意識到失言。
目光落在我殘缺的右手上,眸色暗了暗,語氣軟了些:
“跟我回去吧,隻要你答應以後和明雅好好相處,不再爭搶,你爸媽那邊,我會去說。”
我幾乎要笑出聲。
我爸媽?
他們從來都不是我爸媽,他們隻是明雅的爸媽。
“周銘,需要我去爭搶的,從來就不是我的。”
“我早就不是明家的女兒了。”
我頓了頓,將錢裝進袋子裏,拉好拉鏈。
“你就當沒見我吧。”
他臉色一白。
我沒再看他,轉身朝著殯儀館外走去。
天陰沉著,鉛灰色的雲壓得很低,像是另一場無聲的葬禮。
我那輛舊自行車就鎖在路邊,車筐有些歪,漆也掉了大半。
周銘的腳步聲還是跟了上來,鋥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格格不入。
“你要去哪裏?我送你。”
他試圖去拿我肩上洗的發白的布袋子。
我側身避開,手指摸到冰涼的車鎖鑰匙:
“不勞費心。”
“明姝!”他伸手按住自行車坐墊,力氣很大。
“別逞強了!你現在住在哪裏?以什麼為生?就靠在這種地方......哭嗎?”
他眼底有紅血絲,不知是氣憤,還是別的什麼情緒。
“不然呢?”我迎上他的目光。
“周大少爺,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和明雅一樣,生來就在雲端,手指不沾陽春水嗎?”
“這雙手——”
我再次舉起右手,三根手指在晦暗天光下微微蜷曲。
“這雙手廢了之後,端盤子人家嫌醜,洗碗人家嫌慢。”
“隻有哭喪,不嫌棄我手殘,不嫌棄我臉上有疤,隻需要我肯哭,哭得大聲,哭得傷心就行。”我扯了扯嘴角。
“哦對了,這疤,也是拜你們所賜,你不會也忘了吧?”
周銘的嘴唇動了動,眼底赤紅一片。
他怎麼會忘呢?
那年是他親手把我送進監獄的。
無論我怎麼解釋,怎麼哭訴,他們卻始終選擇相信明雅。
“那年的事......或許有誤會。”他艱澀地說。
“誤會?”我搖搖頭,已經懶得爭辯,“是不是誤會,你們心裏最清楚。”
我用力掰開他按著坐墊的手,把自行車推了出來。
“讓開吧,周銘。我還有事。”
“明姝,你......”
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我冷漠的態度打斷。
我快步從他身邊走過。
他本想伸手將我拉住我,我避開他,用力一蹬,翻身騎上車。
他本想再追,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阿銘!”
我背脊微微一僵,腳下蹬得更用力了些。
是明雅。
當年明家和我抱錯的那個女孩。
我名義上的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