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論我詢問劇組裏的誰,大家都保持著緘默。
但是,我怎麼會這麼輕而易舉地放過她。
在我離開之前,要在第一時間掃除垃圾。
否則後患是無窮無盡的。
唐衍冷眼旁觀著我所做的一切。
所有人的沉默都因為他的默許。
在我拿著唐衍桌麵上的劇本,他再也沉不住氣。
我坐在火爐前,舉著劇本,隨意抖落。
抖落出了幾個小巧的信封。
唐衍極其看重修改好的劇本,以及,我手中的信。
想要上前卻又不得不停下腳步。
“何必呢,春風,把我們都逼成這樣,誰都不好過。”
“你想不開的,我們可以聊聊。”“你偏激也應該有個度吧?”
我沒理會他的廢話。
像ai一樣念出梁雪素給他寫的信。
“我們還有多少個以後?唐衍哥,我前些天去了寺廟,對著佛祖祈禱,我們還有很多個以後。”
我告訴自己,沒必要難過,可喉嚨像是被塞滿了棉花。
“如果我早點遇到你,你會不會選擇我......”
信的結尾,是唐衍寫下小小的“會。”
我描繪著那個字,無論怎麼連筆,怎麼的潦草,我都會認得。
“你會啊?或許你十八歲那年遇到她,說不定是和我爸一個結局呢?”
我有意無意地提起。
隻是可惜,唐衍還是沒能想起。
我沉默地看著唐衍。
心裏是延綿不斷冰封的雪山。
明明旁邊就是火爐,明明把我的臉燒得火熱。
我毫不猶豫地將劇本和信紙都丟進了火爐裏。
唐衍也毫不猶豫衝過來,我來不及躲閃,手臂被撞向火爐。
情緒在作怪,偏要掙個輸贏。
我任由烈火烤炙著我的手。
唐衍專注著護住還沒有被燒成灰燼的殘缺物。
“春風,我在想,我是不是一直都看錯你了。”
“你這樣小肚雞腸,滿心的妒忌,讓我懷疑十八歲是不是喜歡錯了人。”“不對。”
唐衍冷冷地笑著,反駁著自己。
“十八歲那年,我就應該什麼也不做。”
“這麼多年,你依然沒有像個正常人一樣。”
“我整整浪費了十年的時間。”
唐衍的語氣裏帶著不容置喙。
愛真的傷害人最好的利器。
忘了從前的甜言蜜語,滿心的隻有名利場那樣的輸贏。
被燒傷而疼痛的手突然不顫抖了,唐衍的選擇已然明了,我得到想要的、不得不麵對的答案。
唐衍沒有將目光施舍給我。
梁雪素突然出現在門口。
咬著唇,小聲地叫著唐衍。
驚慌失措和懼怕在她的眼淚裏。
在梁雪素的身後,傳來中年男人的怒吼。
唐衍一瞬間反應過來,帶著梁雪素離開。
我知道這是唐衍提起過的,梁雪素的繼父。
在看到凶神惡煞的中年男人手中的木棍,我躲進了櫃子裏。
我知道梁雪素的繼父目標不是我,我也知道我所謂的父親正在監獄裏,不可能出來。
可我還是害怕。
腰和脊背上的傷口,又開始疼了。
潛伏在皮膚裏的螞蟻終於等到今天,啃食著我。
被父親用棍子抽打的日子,是唐衍救了我。
我走在河邊,他就一步步跟著我。
每個想死的念頭,他總能輕而易舉地掐斷。
棍子敲打著櫃子。
我捂著耳朵,閉上眼睛,但再也不會有人像十八歲那年及時地救下我。我聽著櫃子門被打開,頭發被用力地拉扯。
聽著棍子沉悶的聲音落在我身上。男人嘴裏是十八歲那年我聽過的那些話。
“我不是梁雪素”
我斷斷續續又重複地解釋。
男人依然用棍子落下的聲音回應我的話。
我聽著骨頭斷裂的聲音。
這是第幾下。
快結束了嗎?
我學著梁雪素信中的那樣,祈禱著佛祖。
或許是心不誠,沒有梁雪素那麼愛。
我等啊等,等到男人打累了。
等到警車的聲音,救護車的聲音,等來了男人累了,打算一把火結束這一切。
還是沒等來那個人。
對死亡的恐懼終結在男人放火的那一秒。
對生的渴望,在那一秒賜給我力量。
在男人將我推向火堆裏的那一瞬間,我快速地撿起棍子。
用盡全力劈向他的腰。
趁亂逃離出大門,在小巷的拐角。我看到了被唐衍護在懷裏的梁雪素。染著和我一樣的頭發,穿著和我一樣的衣服。
劫後餘生的十指緊扣,比教堂下的誓言更令人信服。
隻是,唐衍,你應該不會知道。
十八歲那年,你幫我逃離苦海的同時,也害了你如今最愛的女友沒了疼愛她的前繼父。
我轉身離開這狼藉之地。
我真謝謝你,唐衍。
謝謝你那麼多次的毫不猶豫,下意識地選擇。
從此,也算兩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