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見我手上動作不停，老伴有些氣急敗壞：

“行，日子過不下去了是吧，你滾就是！有本事出了這個家門就別回來了！”

我冷冷笑了聲。

結婚四十年，總歸是太久了些。

以至於都讓他忘記了，這套房子是我娘家留的財產。

至始至終，房產證上隻有我一個人的名字。

“等一下，魏朝霞，你把飯先做了再走，喂！死老太婆！”

我頭也沒回的拉著行李離去。

進電梯的時候，女兒剛好發來一張簽證登記表。

我的老花眼已經很嚴重了，正好去樓下的青年協會找小年輕幫忙。

填完登記表後，天色暗了下來。

影影綽綽的光影落在腳尖。

我突然意識到，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安靜的看過晚霞了。

思緒翻飛間，門口突然出現一個人。

是滿臉疲憊的兒子。

他大概是剛從醫院回來，衣角還帶著消毒水味。

“媽，今天小麗話說中了些，我代她向你道歉。”

我有些訝異的挑眉。

沒等我反應過來，兒子繼續道：

“可你也知道，我們小兩口這些年不容易，現在小麗還住著院，聰聰那傻病後續也要治療，你能不能......給點錢？”

心尖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我頗為悵惘的笑了聲。

這是我自己的兒子，我比任何人都心疼他。

可不知什麼時候起，在他的眼裏，我不再是媽媽，而是家裏忙前忙後的保姆，是隨時隨地能提款的ATM機。

見我不說話，兒子抹了把臉，繼續道：

“有個醫生說了，能給聰聰打特效藥，兩萬一支，沒準有治好的可能，你難道忍心讓自己的孫子癡傻一輩子嗎？”

想起孫子寬寬的眼距，我惋惜的歎道：

“他是二一三體綜合征，染色體畸變，這是基因疾病，治不好的。”

這些年，為了小孫子的病，我快把自己弄成半個醫生了。

兒子卻什麼都不懂，反倒大聲嚷嚷起來：

“你怎麼還咒自己孫子呢！什麼基因疾病，我看就是因為你摳搜，孕期營養沒到位才讓聰聰變成這樣！”

我不想再消耗自己的心力，淡然道：

“你自己上網查吧，你弄網絡應該比我這個老太太要熟練的多。”

兒子像被踩了尾巴似的，驟然拔高音量：

“老太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出錢！”

“我姐當年被你送出國混得風生水起，我留在這被家裏瑣事折磨的不成人樣，你就是偏心！”

“現在看著自家孫子變成這樣，居然連點錢都舍不得出，你的心怎麼這麼狠啊！”

我心狠？

我要是心狠，早就該撒手不管，而不是帶著孫子一次又一次的跑醫院。

我艱難的吞了口茶，衝淡嘴裏的苦澀。

“聰聰的那些診療單，在床頭櫃甚至還疊了半米高，你自己去看。”

說罷，再無半點留戀，我捏著行李，起身離去。

兒子這時才注意到，衝著我的背影吼道：

“媽，你要去旅遊？家裏那麼大攤活該怎麼辦？”

我微微側頭，“你加上你爸有四隻手，還怕照顧不好兩個病人嗎？”

兒子怔了怔，似乎沒想到我這麼不給麵子。

“行啊，你滾了就別回來了，最好死外邊，死的越遠越好！”

他走後，我淺淺啜了口氣，默不作聲的摸了摸胸口的護照。

不知道大洋彼岸的新西蘭，在他眼裏夠不夠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