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黛醒過來時,眼前隻剩一片模糊的光影。
她剛想撐著病床坐起,就被推門進來的護士按住肩膀:
“別著急動!你眼睛傷得重,突然起身會充血,先躺平緩一緩。”
“我的眼睛...... 是不是瞎了?”
阮黛的聲音沙啞得厲害,胸腔裏翻湧的酸澀幾乎要溢出來。
護士連忙安撫:“放心,沒瞎。就是外傷太嚴重,現在畏光,得養一周才能慢慢恢複。”
“這七天裏,眼睛上的遮光布不能摘,也盡量別哭,眼淚會刺激傷口。”
阮黛懸著的心稍稍落地,可下一秒,她突然想起兒子那張蒼白的小臉。
她一把掀開被子就要下床:“這裏是哪裏?!”
“京市第一醫院啊。”
京市第一醫院!
兒子也在這裏!
阮黛什麼都顧不上了,不管護士在身後怎麼喊,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衝。
她憑著模糊的光線辨路,在走廊牆壁上摸索著往前,一路往三樓的兒科 ICU 跑。
可推開門的瞬間,她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病房裏空蕩蕩的,床單鋪得整整齊齊,像是從沒人在這裏住過。
心瞬間墜入冰窟,阮黛踉蹌著撲到護士站,抓著護士的胳膊急聲追問:
“三床!三床的陸源源呢?我是他媽媽,他去哪裏了?”
護士抬頭看見她,連忙朝裏間喊:“王醫生,陸源源的家屬來了!那孩子的...... 屍體現在能讓她領了嗎?”
“屍體” 兩個字像驚雷炸在阮黛耳邊,她的腦袋嗡嗡作響,眼前的光影徹底亂成一團:
“你胡說什麼?什麼屍體?”
“你這當媽的也真是......”
護士見她臉色慘白,到了嘴邊的責備又咽了回去,語氣放軟了解釋:
“你走的那天晚上,孩子心臟驟停了四次,最後一次搶救了四十分鐘,還是沒救回來。”
“其實就算救回來,他全身器官都衰竭了,也撐不了多久......”
“我們試著聯係你們夫妻倆,你電話打不通,他爸爸的電話倒是通了,可裏麵剛傳來個女人的聲音,他就把電話掛了,之後再打就一直關機。”
“簽了字,你就能去停屍間把孩子領走了。”
護士從抽屜裏拿出一張表格和一支筆,又遞過來一張疊得整齊的畫紙:
“對了,你走之後,孩子醒過一次,強撐著畫了這個,說一定要交給你。”
阮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簽完字的,隻握著那張薄薄的畫紙,一步步挪進停屍間,看著標著 “陸源源” 名字的冷藏櫃被拉開。
小小的孩子躺在白色裹屍布裏,連裹屍布都顯得空蕩蕩的。
阮黛不敢碰,也不敢相信,那個前幾天還拉著她衣角說 “媽媽我最喜歡你” 的孩子,怎麼就變成了冰冷的 “屍體”。
她低頭展開那張畫,紙上用蠟筆畫著三個歪歪扭扭的人:
一個紮著馬尾的女人,一個穿西裝的男人,中間牽著個小小的孩子,背景是塗得金燦燦的太陽。
畫紙最底下,用鉛筆歪歪扭扭寫著幾行拚音:
“xiang yao ma ma li kai,xiang yao ma ma kai xin”
“哇” 的一聲,阮黛再也繃不住,抱著畫紙蹲在地上大哭。
護士說不能哭,可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混著眼角滲出的血絲止不住地往下淌。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慢慢止住哭聲。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裹屍布裹著的源源,親了親孩子冰冷的小臉:
“乖寶寶,媽媽答應你,媽媽會離開,媽媽會開心的......”
把源源火化後,阮黛抱著小小的骨灰盒,走進了陸氏集團合作的律師事務所。
“當初陸老爺子跟你們說過,我生下孩子後,能提一個要求。”
“現在,我要和陸景深離婚。”
律師一點都不意外,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麵前:
“陸老爺子早料到你會要這個,結婚前就逼著陸先生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你現在在上麵簽了名,離婚程序就正式啟動,三十天後生效,到時候你能拿到三千萬補償,想去哪裏都可以。”
阮黛看著文件上陸景深早已簽好的名字,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跟她過下去。
“我能提前預支一部分錢嗎?”
她抱著骨灰盒的手又緊了緊。
她想給兒子找塊好的墓地。
律師卻搖頭,“抱歉,這三十天是冷靜期,你們雙方都有權撤銷離婚申請,在程序正式生效前,我不能提前給你錢。”
阮黛沒再說話,隻是默默收起文件。
她抱著孩子的骨灰盒往陸景深的出租屋走去。
就算陸景深再討厭源源,總不至於連孩子的骨灰都不讓下葬,總該給念安一個安寧的地方。
可當她站在出租屋門口,看到裏麵的景象時,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