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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回房，我卸了釵環，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桌前等著。

果然，子時的更剛打過，西麵的窗就被石頭輕扣了三下。

這是我同顧遠珩約定好的暗號。

十歲那年冬天，我高熱不退，險些喪命。

是他夜夜翻窗爬進我的臥房，拚命講我們曾經的事，試圖喚回我求生的意誌。

“求你了，遲遲，快點好起來。”小少年同我額心相碰，喉中是哽咽的低啞，“沒了你，我在這個世界待著還有什麼意思？”

曾經的小少年變成了青年，帶著一雙同樣發紅的眼睛，站在對麵喊我，

“遲遲。”

見我不說話，顧遠珩快走兩步將我摟進懷裏，

“你生氣了對不對？我就知道你一定生氣了。”

“我隻是不想讓你煩心，你及笈在即，怎麼能為這種事傷心。”

“所以，”我盯著他的眼睛，“顧遠珩，你是真心想娶薛家小姐的，是不是？”

“我怎麼會想娶她！”他將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遲遲，我的命都給過你了。”

是啊，我閉上眼苦笑一聲。

我病的最嚴重的時候，雲城的大夫全都束手無策。是顧遠珩在數九寒天的時節，光著身子在冰湖裏泡了一夜，逼得顧夫人給娘家寫信，請來了京城最好的大夫。

看見我臉上的痛苦，顧遠珩聲音柔和了許多，“遲遲，我們是許過生生世世的，我永遠不會棄你不顧。”

“但我父母早就同薛家訂過婚，我現在又需要薛綰。”

“那我呢？”我絕望看他。

“等我在京城站穩腳跟，定會將你接過去。”顧遠珩溫柔將我散亂的頭發攏好，“薛綰不過是個擺設，我的心永遠在你這裏。”

“遲遲，我會娶你做平妻，日後在府中的地位，你絕不會遜於她。”

我看著眼前的青年，突然覺得自己仿佛從沒認識過他一樣。

或許我的顧遠珩，早就離開我很久了。現在的這個，隻是驃騎將軍長子而已。

我咽下喉中酸澀，翻出那枚他曾托人定製的指環，遞到他手裏。

“你這是什麼意思？”顧遠珩瞪大了眼，“遲遲，有氣你可以撒，這玩笑不是亂開的！”

“不是開玩笑。”我深吸一口氣，“顧遠珩，你同薛綰有婚約，怎知我同旁人就沒有？”

“往後你娶你的，我嫁我的，咱們兩個…就再無幹係了。”

那晚，我對顧遠珩放了狠話，可沒想到打臉來的這麼快。

娘親堅持讓我隨顧薛兩家的車隊一起返京。

“薛大人是欽差，回去的路上守衛森嚴，這樣娘和你母親都安心。”

車隊出發那日，娘親眼中含淚，最後一次摸了我的腦袋，“等雲城一切安頓好，娘…姨母就進京看你。”

我扒著車窗，紅著眼往後看了許久。

顧遠珩鑽進馬車的時候，我正低頭擦眼淚，看得他身形一頓。

“哭什麼…”他皺眉將自己的帕子遞給我，“先跟我玩冷戰，然後又耍賴要跟我進京，我還沒說你，你倒先委屈上了。”

“我進京同你何幹？”我吸了吸鼻子，顧遠珩卻笑了。

“好了好了，”他想同往常一般伸手攬住我的肩，“我知道你是舍不下我，才求了你家裏人跟我進京。”

“你放心，雖然現在還沒名分，但我早就跟母親交了底，你就是她暫時養在府外的兒媳婦，你…”顧遠珩看著推開他坐到另一側的我，語氣微沉，“遲遲，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就連你母親都知道，你在雲城壞了名聲，隻有嫁給我一條路，硬生生把你塞到進京的車隊裏。”

“更何況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你以為自己還能指望誰。”

“遲遲，鬧脾氣要有個限度，你好好想想吧。”

顧遠珩認定了我在同他鬧，沒再來找過我，對薛綰倒是殷勤得很。

給她遞水，扶她下車，跟在她的馬車旁講笑話逗她開心。

甚至在薛綰差點崴腳跌倒時，眼疾手快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薛家下人趕忙圍上去關心他們小姐，我卻盯著薛綰的繡鞋出神。

雲城的人雖都說我命好，但其實卻並不怎麼看得上我。

這個時代民風保守，顧遠珩卻不管不顧，攬著我的腰，帶我縱馬穿越長街。

兩人獨處，一待就是幾個時辰，雲城裏閑言碎語沒少傳。

我曾經並不在意，以為隻是他不屑於遵守這個時代條條框框的規定。

可他剛剛抱起薛綰時，分明有意調整了角度，將她的繡鞋遮的嚴嚴實實。

原來，他不是不屑記那些規矩。

隻是不屑於為我遵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