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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洶湧，漫無邊際，淺灘上裸露著深褐色的岩石。

寧母一把將寧昭從車裏拽出，力道大得讓她踉蹌幾步，幾乎跪倒在地。

“婉婉吃的中藥裏還缺一味海貝，今天你什麼時候撿夠數，什麼時候再回去！”

望著眼前風高浪急的海洋，寧昭臉上第一次浮現出驚惶。

她聲音發顫，一字一句道：“十歲那年寧玉婉故意推我下河以後，我就最害怕水，現在你們居然要我為她下海找貝殼？”

“什麼婉婉推你？寧昭，你從小就心思重、養不熟，見不得我們對你姐姐有半點好！”

寧母那張貌美的、與她有六七分相像的臉上，此刻的表情盡是嫌惡和不耐：

“整天在之昱麵前賣慘，說我們虧待你。婉婉乖巧懂事，我們不疼她，難道偏心你這個白眼狼？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浪花瞬間打濕了寧昭整條褲腿，她緩緩轉頭，望向一直沉默站在車邊的謝之昱，問道：“你也覺得我應該去嗎？”

謝之昱抬頭看向她。

寧昭還穿著寬大的病號服，臉色蒼白，身形單薄得像隨時會被風吹走。

可那雙眼睛卻是燃燒的、不甘的。好像即使再難過，也不會流露絲毫的脆弱，倔強得一如大學時那個讓他一眼心動的女孩。

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見過這種眼神的謝之昱霎時一怔，下意識道：“我不......”

“之昱，”寧父卻沉聲打斷了他，“別忘了你曾經答應過的話，會好好照顧婉婉。”

這是在寧玉婉為他暈倒那天，他親口許下的承諾。

謝之昱覺得喉嚨幹澀，幾乎是竭力才能開口：

“昭昭，不會有事的，我會在岸邊守著你。”

寧昭靜靜看了他片刻，最後竟是勾唇笑了。

“好。”

她再也不愛他了，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再傷到她。

海水冰冷刺骨，寧昭沒有攜帶任何裝備，一次次潛入水下，徒手翻找著海貝。

她的肺部像被一塊巨石擠壓，包紮好的傷口崩裂開線，絲縷血跡在水中緩緩漾開。

一趟，兩趟，十趟......

不知道第幾次，寧昭被水吞沒後，久久沒有再冒出海麵。

謝之昱站在岸邊，掌心一點點被冷汗浸濕，就連寧父寧母的神色都開始變得不安。

他再也等不下去，正要脫下外衣衝進海裏，卻見寧昭抱著一捧海貝，踉踉蹌蹌地從浪花中走出來。

“昭昭——！”

衝上前接住她癱軟的身子，謝之昱心中竟隻剩從未有過的恐懼和後怕。

“離我遠點......”寧昭氣若遊絲，“我惡心......”

她徹底脫力地閉上眼，沒有看見謝之昱驟然僵住的表情。

再醒來時，她又躺在熟悉的病房裏。

謝之昱不在，床頭擺滿了璀璨的珠寶，還有兩名護工靜靜立在一旁。

“謝總有急事出差了，吩咐我們來照顧您。”

寧昭輕輕頷首，目光掠過那些價值連城的“賠罪禮”：“收起來吧，礙事。”

之後的幾天，她安心養傷，謝之昱每天都會發來消息，但她看也不看就直接刪除。

出院回家那天，寧昭繞去了後院。

寬闊的草坪上，四棵梧桐由高到低，鬱鬱蔥蔥——那是結婚後，謝之昱每年在她生日時親手種下的。

直到第五年，他為了陪寧玉婉錯過了她的生日。此後他們之間的愛，也像永遠停在第四年的梧桐，在那個夏天悄然終結。

寧昭淡淡收回視線，對傭人吩咐：

“把這些樹都移走，一棵也別留。”